几百号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所有人都低垂着头,唯独王地主,像个大公鸡一样,骄傲的挺着脑袋。
陈家村内,众人都是一身黑衣。
穿着得体、干净、整洁。
即便为了干农活,穿一些破旧的衣服,也都是戴着黄色的头巾。
黄头巾,这是墨者最初的装束。
看着墨者的数量,以及精神面貌。
王地主心中震撼。
短短月余功夫,墨家竟然发展到这种地步,确实非同小可。
最重要的,他们不是愚弄村夫村妇的邪神教派。
而是一个有正统理论、思想,有宏伟远大目标,甚至有严谨等级划分和明确行动纲领的组织。
墨家,潜力无穷。
然而王地主还是不看好墨家。
这些人再强大,那也是人,哪怕最强的人,在神面前也是蝼蚁。
“无妨,起来吧!”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墨者和墨家门徒、拥护者们纷纷起身。
王地主则难以置信的看着小墨。
之前他就看到了这个比自己最小的儿子还要小的男孩。
但王地主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孩就是传说中的“巨子”。
“不!不可能!墨家的创始人,怎么会是一个小孩?这绝对不可能!”
辩论中落败的陈氏墨者顿时冷哼一声,“怎么不可能?你做不到的事情,还不允许别人做到?莫非,全天下的人都该和你一样愚蠢,才叫正常?”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巨子的智慧,不是你能想象的。”
“跟巨子辩论,你就是自取其辱!”
“巨子,请一定要让他心服口服!”
小墨抬起双手,向两侧压了压。
现场瞬间寂静下来。
小墨说道:“你与墨者的辩论,我已经知道了。在你们赶路的这段时间,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以,再进行之前的辩论,对你不利,你可以换一个辩题……”
王地主摇头,“巨子!真正的道理,便是十年百年、千年万年,也不会过时和颠覆,这才短短三天时间,你即便想出诸多论点和论据,也无法改变事实和真相。我们继续之前的辩题就是!”
小墨点了点头。
王地主继续说道:“不过,我不是平白无故与你辩论!如果我胜了,希望巨子能释放我们全家,保证我们平安抵达洛邑。反之,如果我败了,我们全家,都听凭巨子发落。”
听到这话,周围众人纷纷感叹。
以性命作为赌注,和巨子辩论。
这究竟是勇敢,还是无知?
然而,小墨哈哈一笑。
“你胜了,我就要放你自由,还要一路护送。而你败了,只是任我发落。我如何发落?杀了你全家,显得我冷血,我最多也就是杀你一个,你的儿子以我为师,我岂能不顾师徒之情?所以,无论胜负,你都稳赚不赔。”
王地主哑口无言。
没错,他确实是打的这个主意。
无论胜负,他的儿子都不会受到伤害。
如果运气好,他自己也能捡回一条命。
小墨摆了摆手,“你放心,你我之间,最多也就是学术之争、思想之辩,胜负无关生死。无论输赢,我都会放还你们自由,至于是去是留,全凭你们自己的意愿。”
听到这话,王地主心中暗道一声:高明!
杀自己一个,无济于事。
反倒放了自己,能为墨家树立一个光辉的形象。
这巨子年纪虽小,心智却非常人。
想到这儿,王地主大声说道:“敢问巨子,如何解决贫富差距?”
听到这话,现场所有人都支棱起耳朵。
这世上,永远有穷人,也永远有富人。
炎黄时代如此,夏禹时代如此,殷商时代如此。
当朝更不用说。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地立锥。
虽然大家都坚信,墨家能让人人平等,天下再也没有贫富不均。
但,这仅仅是渴望,仅仅是幻想。
具体如何实施,谁也说不上来。
再加上王地主之前与墨者的辩论,众人更是担忧。
如果巨子解决不了贫富问题,即便推翻了天子,也不过是重演“武王伐商”,重新造就一批权贵。
而跟随巨子的绝大部分人,依旧世世代代穷人,无法翻身。
是以,王地主的问题引起了众人高度关注。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小墨身上。
“何谓贫?何谓富?”
小墨正襟危坐,声音虽然稚嫩,却又格外庄严、肃穆。
“贫富,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
“上古先民时代,茹毛饮血,食不果腹,但所有人都不觉得贫穷,也没有所谓的富裕。”
“所以,我认为,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均者,少劳者多得,多劳者少得,任劳任怨者不得。”
“人之一生,须臾百年,日食米半升,百年也不过一百八十石,百亩之田,足其一生所需。”
“天下之大,浩瀚无边,天中之粟,山中之兽,水中之鱼,何止亿万!”
“万物自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且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然而,无穷之天地,无以奉养有穷之百姓,何也?”
听到小墨的话,众人都陷入沉思。
确实是这个道理。
百亩之田的收成,足够一个人百年所需,却为何养活不起四口之家,五口之家?
这还仅仅是百亩之田。
贫苦百姓都知道,房前屋后可以种菜,可以栽树。
院子里可以养鸡,可以喂猪。
野地里还能采摘一些野菜,如果有山林,还能下套子捕获野鸡、野兔等。
靠近河湖的地方,更能撒网、垂钓。
天地自然给人的物资是非常充裕的,为什么人族还是穷困潦倒,饥荒不断?
就算一时穷困,可来年为什么还是不能翻身?
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吃过一口饱饭?
这是为什么?
这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