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奇门?”剩下的人迟钝的看向彼此,“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刺客门吗?”
“好像是,不过不是说他们所行之处皆见枯骨吗?怎么没伤我们。”
“被掳走的是谁啊。”
终于有人问了句紧要的,一小部分人看向距离最近的赵痕。
赵痕说我也不知道,“我参加过好几次小武林大会了,一次都没见过他们。”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邪派之间的仇杀?”
“说不准,可万一被掳的是好人呢?咱们要不要跟上去帮帮忙?”
“按说是该帮忙,可对方若真是刺客门的人,我们去了也是送死。”
而且他们把人带到密林之后就不见了,这伏晃峰是连绵山脉,密林之后另有一座小峰唤作摇曳岭,没有山道,全靠轻功硬拔,他们走过去仰头看了一眼。
好高,飞不上去。
一群小门派在那儿矛盾要不要救人,完全不知道青松派的人一直打着拿他们做挡箭牌的主意。
“那人刚才为何踹你?”另有一派后知后觉地看向赵痕。
“可能是嫌我太啰嗦了?”赵痕一头雾水,“不过方才那位姑娘倒是极好,临空接了我一把,不然我就一头栽下去了。”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听错了,不是嚣奇门,是交齐门,或者肖西门?”
“可能是吧,面相看着不恶,反倒是被掳走的那些人好凶。”
小门派们不愿意把刚才客气有礼,打架都把人带走,不给他们添麻烦的‘好门派’视做邪派。议论片刻之后,试爬了几次,飞了几轮,确定过不去后,就都原路返回,继续回到棚子里记名帖去了。
“我们是方瓷派的。”
“我们是路月门的。”
他们还有一场比武要进行呢。
... ...
身处摇曳岭,听着小门派议论声的平灵摇头一笑,原来这江湖也有可爱的小正派,太师父常说坏人是多数,好人是少数,原来是这个道理。
抱着胳膊看向江湖排名前三十的“大正派”掌门郑应,她说,“你可长得真讨嫌。”
“我长得讨嫌?我原是个美男子!”郑应被平灵拴着脖子,说话之余一把撕开了脸上的面具。“刺客们”看向他,包括听风都好奇的瞥了一眼,而后与众人同时收回视线。
非常平庸,只比丑人略微周正一点。
“你长得都不如赵元至。”平灵给了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
“我不如他?他长什么样你让我看看!”郑应只知道他是弩山派副掌门,并未见过真人。
“在交赤林里埋着呢,死了有半个多月了吧,估计这会儿脸都烂了,你要是想看我可以挖出来让你比比。”平灵有求必应,语气也稀松平常。
郑应噎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下场很有可能跟赵元至一样,忙说不比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就连这次去鹿鸣山也是随便一去,没想有什么作为。”
他脑子转得快,不像孙从间那么迂腐,他说“五派都是受白不恶统管的,先沉派去了,我们不去,回头他跟陆祁阳一汇报,说我们不听吩咐,我们的日子就难挨了。”
天下令手下门派是受天下令庇护的,不论大事小情都有天下令为他们撑腰,与此同时,他们还吃天下令的“俸禄”,每个月都发一箱银子维持派内支出,等同于半个小朝廷。
不过“吃俸”的这些人并不受什么欺压,尤其五派,在三十六门里算是小有头脸的人物。
陆祁阳本人并非正统宗派出身,反而是被人看不起的野路子。他要自己足够“正”,就必需要得到这些宗族门派的支持。
青松东岳等派就属宗族一类,武功算不上多好,但背后有百年大派的根基做底子。陆祁阳对他们虽也施压,更多的还是维持表面的客气。否则白不恶这次就不会用请,而是如先沉派那等小门派一样,直接摁着头下令了。
“我最看不起软骨头。”平灵收起长鞭,“你觉得这地方景色怎么样。”
“打算把我们埋在这儿?”郑应的脸色白了又白。
跟孙从间一样,他根本没想到姜梨还诏得动嚣奇门的人。谁人不知那是个狼窟,头狼若是真受了重伤,群狼还能俯首称臣?虽说这次来的人不多,收拾他们也足够用了。
郑应说完抚平了一下自己有些蓬乱的头发,“我带我的人走,行吗?”
平灵掖着手看看他,说行,“但是走之前得让你长长记性。”
与此同时,乐安。
被“摁头”的先沉派“地鼠”正在谋划着下一场偷袭。他们是个脑子“有病”的小门派,在北部门派中属于最底层最受欺压的一类,随便什么人都能把他们拎出来做先驱。但是他们从不自苦,并且很容易满足,比如这次出战乐安,他们就以气了姜梨六次,偷走她的剑鞘,还能活着喘气为荣。
他们甚至由此萌生了更深的追求,希望可以把姜梨气死,因为白不恶告诉他们姜梨已有入魔之相,怒气太盛就有可能吐血而亡。
“今天咱们就去交赤林里把她埋的那些尸体全部挖出来,一股脑堆到她门口去。”
先沉派掌门小七爷天还没亮就给他的人下了命令,这人没有具体姓名,除了七爷这个尊称就是一个‘灰头钻地鼠’的绰号。叫七爷的人不多,全部集中在先沉派内,大部分江湖人都叫他‘灰头’,后来不知是哪个有文化的人,还喊过他土脸。七爷由于打不过对方,并未计较过这些。
“那咱现在就去?”
“地鼠”们住在山里,白天进城吃饭,晚上就在交赤林里休息,他们很擅长伪装,身上总披着枯叶,随便找处地方一趴就能与当下环境融为一体。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极快的挖地之法,也就是江湖上常说的遁地之术。这遁地并非真的可以遇土就钻,而是需要提前挖好几口深坑,被人追赶时就迅速跳进坑内,用一块板子支撑在头顶,再以内力将坑边碎土烂叶聚拢在一起,迅速合拢成一个平整的“地面”。
他们一共有三批人,一批大约十个左右,第一批人打伤姜梨之后会先行逃跑,跳进第一只深坑。第二批人接着跑,再入坑,第三批接着再跑再入坑。这就造成了一种,看似对方只有十个人,并且十个人不停的钻进钻出,最后消失的假象。其实就是一种接力式的逃亡手段,他们脚踪奇快,配合默契,彼此身高体重相差无多,钻行江湖多年,从未露出过破绽。
而这些繁复的操作,掰开揉碎的看,就是简单的三个大坑。三批人钻地以后都在坑里藏着,等外面没了动静再爬出来。
小七爷不知道自己的坑被人翻过了,上次偷袭时,姜梨就找到了第一个深坑,随后几日付锦衾根据他们消失的距离又找到了其他两个。这些坑全部都被天机阁做上了记号,所以当小七爷他们把尸体搬进乐安,嚣张的敲门,故意把姜梨吵醒,转身往交赤林里狂奔,一头扎进坑里以后,就注定成为了“瓮中之鳖”。
“七爷,你说他们走了没有?”
坑里不能久呆,时间长了会呼吸不畅,小七爷依照以往经验听了听动静,说再等半盏茶时间。
他们几次三番用这种方式脱逃,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对方会在坑顶等着他们。
于是,当小七爷以内力振开掩土,翻开木板,带着十个灰头土脸的地鼠迎上姜梨的视线时,他们很不信邪的把木板捞回去,重新顶上,聚土,再次蹲回了坑里。
“我好像看见姜梨了。”
“我也看见了,就在坑口蹲着呢,肩膀上还扛着根胳膊那么粗的棒子。”
“七爷,你说她是不是在等我们。”其中一个说。
“你猜呢?!”小七爷吼他,随后淬了一口土。
三批地鼠是被憋出来的,姜梨棒子一挥,统一被敲了个晕头转向,随后一只大网张下来,三十个人全被拖回酆记去了。
酆记门口还有他们挖出来的碎骨头,小七爷主动将功补过,拨了五个人在天机暗影的监督下稀里哗啦地把骨头堆到板车上,臊眉怂眼地埋了回去。
“要杀要剐你给句痛快话吧!”
先沉派的人在院子里站了一排,天色渐亮,越亮堂越显出他们一身灰土。姜梨在院子里支了张饭桌,守着时辰去门口买了几张油饼。付锦衾坐在黄檀木圈椅里,慢悠悠地盘弄手里的串子。
姜梨埋头吃饭,只在中途问了一句话。
“我剑鞘呢?”
小七爷说:“在我这儿呢。”
递过去的时候还拿袖子擦了两下。
姜梨接过来放桌子上。没多一会儿老顾也起来了,他年纪大,觉少,地鼠来时就醒了。但是门主说今天用不上他们,躺了一会儿才起身。
他也去门口老童那儿买了几张油饼。姜梨看先沉派的人边发傻边盯着油饼咽口水,就让老顾把童老爷子的饼全买了下来。
“能再来给几碗豆浆吗?”先沉派也是心大,给东西就吃,大约认定这是死前最后一顿饭,必须要把自己吃饱吃好。
“再买三十碗豆浆。”姜梨嚼着油饼夹了口小酱瓜。这东西生脆,嚼在嘴里磨牙似的,又脆又好听,小七爷又转而盯上了酱瓜。
“你怎么什么都想吃?”姜梨终于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年纪不大,几乎有副小姑娘的长相。
但他声音却是少年式的低哑,“白给的为什么不吃,那油饼只香不咸,一点味儿都没有。”
姜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听见他说话才转开眼,顺嘴吩咐老顾,“再去张老三那儿买一叠酱瓜过来。”
一群人各自吃各自的,直到焦与起床,这院子才算彻底有了动静。
“这都谁啊,院子里给我踩这么脏,全是土!”
全家最干净的人醒了,三十只地鼠被他嫌弃地拎到墙根底下,骂骂咧咧地开始扫院子。
姜梨撂下饭碗擦了擦嘴,小七爷原本以为姜梨准备动手了,没想到她起身以后跟付锦衾挪到正堂歇着去了。
“不想杀了?”付锦衾看出了姜梨的犹豫。若是真想动手,犯不着给这顿饱饭。
先沉派全是些小伢子,年纪一个比一个小,甚至有些还挂着没长开的孩子相。
两人一靠一坐在椅子上,老顾上了壶热茶,姜梨喝了半盏,点头道,“这岁数,有点像我们那时候。”十四五岁,亦或更小,家里没大人了,就跑出来“讨生活”。脸上没一处是干净的,肚子总是填不饱。
她说不上这种心情算不算同情。
“我记得先沉派老掌门横地鼠是让仇家杀死的,白不恶的仇家。”
付锦衾嗯了一声,“老地鼠一直在帮白不恶做事,跟现在先沉派的境况一样,只要需要协助,他们永远是被扔到最前面的一个。好在跑得够快,逃生的本事在江湖上算是一流,可也有慢的时候。”
老地鼠那次,就是为护他们死的。
付锦衾说,“白不恶来晚了一步,救下了剩下几个,他们就继续在他手下做事。”
他其实不太想过多谈论这类事件,怕勾起姜梨的伤心事。
“但这几个倒是想得开,能吃能喝又能睡。”姜梨反而不介怀,恰如她自己所说,既然醒了就要接受师父们不在的事实,过去她们在身边,现在在心里。
不会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