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看着近在咫尺的凉薄双目,瞪出一双直楞的眼睛。
“你怎么醒了?你不是吃药了吗?”
片刻之后开始用自己的手拆他攥在前襟上的手。
她说我说得都是事实,“怕你认不清自己,这才在临走之前说几句忠言。你看看你——”
“我看什么?”付阁主开始逐字逐句回应她那些醉话,“我哪儿不比你强,论感情,我掏得是真心。论江湖名声,比你强出一大截。你是武学奇才,我就不是根骨奇绝?”
他是被师父从他亲爹亲娘手里“抢”下来的,她不谦虚,他也不遑多让。
最近这疯子不管不行,已经到了要呼风唤雨,拿混账话当正事儿讲的地步,他再不压着点,她能闹海去!
“谁跟你说你江湖名声比我强了?谁造的这个谣言?”姜梨听出一脸惊诧,“但凡夺鼎之人,全是枯骨入土,有进无出,你天机阁出过的人命不比我嚣奇门少。”
“那又如何?”付阁主不以为然。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她一个拿人命做买卖的人,好意思跟他说正邪名声,而且,“那些与你我又有何干?”她大半夜找他是为跟他攀比江湖名声的?
付锦衾用的之前那只伤手,姜梨“挣不开”,额头和鼻子都发了汗,人醒了,酒也去了一大半。
两人切得太近,付锦衾眼风太厉,姜梨决定避开锋芒,“你睡吧,你看这天色正是睡觉的时候。我是惦记你晚上踢被,好心过来帮你盖盖,既然你...”
“到底干什么来的。”付锦衾打断她的胡扯。
姜梨次次斗嘴都在下风,无端觉得自己像一个“三孙子”。她调整了一下状态,恢复了一下表情,抽出袖刀,比在他手腕上。
“刀剑无眼!”
这是个刺客门主,吓唬人居然用上袖刀了,还作势割了两下。
付锦衾挑眉,原本想忍下这个笑,可他就是吃她这副糊里糊涂的傻相,舔着嘴唇嗤出一声笑。
姜梨生出恼意,“真以为我下不去手?凉刀热皮,划下去可就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我...”
唇上一热,将她的胡言乱语尽数吞了下去,姜梨没想到“断了”还有这种好“待遇”,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而他只是轻触,长睫一掀,像在她心里刮了一下,“你什么?”
姜梨动了动耳朵,“什么什么?”
“喝了一坛子酒,就为跑到这儿来自己骗自己,嘴上便宜没占着,心里也没见痛快,亏不亏?”
姜梨不说话。那酒贵的要死,是口福居的今朝醉。
“教你一样占便宜的法子,学不学?”付锦衾有副撩人的好嗓子,越到这种时候越是低沉挠人。
“难吗?”姜梨不由自主地问。
“不难。”他贴上来,吃她唇上的胭脂,耐性十足,轻挑慢呷,“都是你会的。”
长夜如烟,渐渐在眼前织成了一团迷雾,腔子里擂出汹涌的鼓点,醺然的双目也染上了一层水色。他揽她的腰,贴近,她不自觉地启唇,方便他用舌头撬开她的贝齿,双手攀上他的肩膀。
她是确实会,他教的好,她学的快。明明都是新手,他却总能占据主导。
付锦衾加深了这个吻,从温柔到痴缠,她亦开始回应。
他却在这时拉开了距离,“是不是舍不得我。”
她想说不是,没有。
可他诱她,惑她。
她抓紧了手下一段绸锦,“当然...”
“当然什么?”
“当然,舍不得。”她主动送上自己的唇,将全部的喜欢和爱都加注在了这个吻上。她辗转撕摩,心满意足地得到了更为强烈的反攻。她在付锦衾眼里看到一簇光,一簇满是柔情,饱含欲望和怜惜的光。
可是那簇光渐渐冰冷下来,停下了所有动作。
因为她接下来的话。
她说,“付锦衾,我喜欢漂亮男人,搜罗公子少年,就是想尝一次风月滋味。可惜他们虽也俊秀,却总无法彻底入我的眼。你满足我喜爱男人的所有特质,我喜欢你与生俱来的慵贵,恋你风度翩翩的大家修养,爱你如山如雾的风姿。
你实在是很好,好到我在抽身之前,万分想尝尝你的滋味。你若是也愿意,我们就在这一夜将彼此交付给对方。你不做赔本的买卖,我也亦然。你是这世上最上乘的美玉,我虽不能据为己有,在此之前,不摸不碰总还是有遗憾。月色当前,我清清白白的给你,你恰好也没尝过女人滋味,你对我喜爱至深,我也有此刻真情给你。不论日后结果如何,都不算亏。”
付锦衾从未被人如此轻贱过,他若要这一夜颠鸾倒凤,何须耗费自己这颗真心,他用力看着姜梨,眼里凉寒一片。
“姜门主真是做得一手好买卖。”
“付阁主不也一样吗?”她无辜地看他,眼里一派天真,“你不肯与我了断,难道不是为了牵绊住我?你想用这段感情让我不舍,让我自动放弃夺鼎的念头。可惜我这人生性凉薄,只许一夜,不给一生。”
纤细的手臂顺着肩膀滑下,这次换她欺身上前,环抱住他的腰身,“你细想想这买卖,是不是甚是划算。”
付锦衾推开了姜梨,姜梨不解的回望,他死死盯住她的眼睛,想在上面看到哪怕一丝演的成分。
那坛老酒原来不是为了倾诉不舍,而是为在今夜,添上一份好兴致。
“你实在是很好。”付锦衾怒极反笑,第一次开始反思,也许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只是被自己的心蒙蔽了,自以为她爱他,自以为她不舍。
他闭上眼,无声一笑。
“滚出去。”
姜梨这次走的是门,天色浓沉,仍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她反手关上门页,收拢略显缭乱的衣衫。月色打在脸上,映出一脸意兴阑珊的失望。
她的提议不好吗?为什么要拒绝?她偏头看看身后的大门,带着一脸困惑走回酆记。
平灵没睡,正在院中等她,两人眼神交汇,“谈的不好?”
“我觉得挺好,但是他不满意。”姜梨脚下不停,径直走进房里,信手关门,坐回床前。
万籁俱寂,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眼里是挥之不去的,付锦衾布满裂痕的眼。他从未露出过那样的表情,不恨极了,不爱极了,都不会有那样的表情。
她肩膀轻轻耸动,在笑,更像在哭,哭和笑都没有声音,全部被她挤压在心里。她喝的不多,醉的不轻,一瞬之间,那条被龙枝桂消散的食心蛊虫仿佛又在心里重生,她将自己收缩成小小的一团,任凭那条“虫子”,一口接一口,吃她的心。
次日清早,是姜梨带人离开乐安的日子。
这日子不需要看黄历,也不需要看阴晴,昨夜月亮地极大,今日便反应出一个晴天。初升的日头攀上石青的飞角,姜梨照例在老童那里买了两块油饼,一碗豆浆。穿着最平常的衣服,拎着小马扎坐在门口,吃最简单的早饭。
对面是窗门紧闭的付记,掌柜的似乎懒做生意,后厨方向连点白烟都没冒,姜梨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失笑摇头。
在她眼中,此时的场景更像是付锦衾的态度,付阁主的心门,自从昨夜之后,他连缝隙都不会再留给她了吧。
失落吗?没有。
这本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平灵牵来了快马,姜梨咬着油饼攥住缰绳,坐在马上三两口吞咽下肚。酆记门口站着送行的陈婆婆和旺儿,她一面嘱咐他们在家等她,一面将半数人手留在了乐安。
“姜梨!”
远远的,于长街深处走来一个高挑的身影,她有明艳端丽的容貌,和烈如野火的脾气。
付记没有动静,是在意料之中。
付瑶闻讯而来,也在情理之内。
她怒气冲冲地质问姜梨,“为什么让你的人进驻乐安。”
姜梨趴在马上莞尔一笑,“当然是为你们好。”
付瑶纵使再不知道前因后果,也在这一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说姜梨,“你就是个白眼狼!”
姜梨埋头理了理袖口,“别说那么难听,我只要鼎,你们若是肯拱手相送,我也愿意留你们性命。”
打马出城,姜梨将骂声甩在了身后,几十乘快马在交赤林一带交汇,逐渐汇成庞大的一队人马。
队伍一路向中原疾驰,黄沙漫天,吹乱了身上寻常的衣衫,大风袭来,迎猎的衣色仿佛被风融裂,最终蜕变成浓烈的一片黑色。
黑纱,斗笠,宝相龙雀,为首女子勒住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
“你说孟无度占了主坛?”
严辞唳打马上前,跟她共同望向巍峨山顶,“半个月前就攻占了整座殿宇,门众死伤无数,关了一部分人在囚笼地牢,还自以为是的封住了所有密道。”
严辞唳问她,“是直攻还是暗取。”
通往主坛的路子五花八门,孟无度封死的那些,只是无关紧要的一角。
斗笠之下露出一口上扬的红唇。
“来者是客,他不是爱看玄狐舞吗?我给他跳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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