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外,嘈杂竞价声里,有人走近常服打扮的陆祁阳,他低声回禀,“令主,属下刚才看到一队人朝里面去了,会不会有人直接上门跟刘弃弦交易?”
“直接交易?”另一门众忍不住道,“那外头这些人能同意吗?”
“他们要是私下卖了,不管多少,找个自己人出来竞价,把价格喊到最高,没人出价了,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那咱们不是白等了吗?”
几人同时看向陆祁阳,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去看看。”
暗室里还在僵持,刘弃弦攥着寒山刀说,“我要是,死活不卖呢?”
“那就杀了你,灭了盗门,拆了鬼市,再把你偷来的那些古董拿到正儿八经的市集,一两银子一个卖出去。祖宗牌位拿去烧火,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个坟冢吗?砸碎了磨成粉,洒到无魂海里。”
“给她吧给她吧给她吧!”骨成仙都听不下去了,扯着刘弃弦的手把图递了过去。
“就这么给了?”盗门老祖心有不甘。
“不然您想被灭门?”骨成仙教他认清现实。
姜梨不客气地将图收进怀里,倒也言出必行,三十两子往桌上一掷,人家没白拿,刘弃弦也没白卖。
一群人怎么来怎么走,留下一屋子盗门弟子和老祖,眼珠子都气红了。这里头的情绪委屈居多,刘弃弦向前冲了几步,指着门口大骂,“那就是个无赖!祸害!强盗贼匪,江湖恶——咳。”
姜门主在门口倒回一颗脑袋,刘弃弦一瞬间收回手指头,涨着脸说,“还,有事儿?”
“让外头再喊一会儿,别急着结账。”
“啊。”刘弃弦点头。
“刚才骂谁呢?”她还问他。
“我,那个,骨成仙。”
“对,老祖骂我呢。”骨成仙自己站出来认。
“把图卖我不高兴了?”姜梨看着刘弃弦。
“高兴啊。”得缺多大德啊,这辈子遇见你这路买主。
“高兴怎么不笑呢?”
“啊?”
姜梨认真等着。
刘弃弦咧嘴,呲牙,比哭还难看。
姜梨乐了,舔着嘴角边点头边说不错,活是个混世魔王!
她满意了,彻底带人走了,影子打在窗户上,一蹦一跳,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骨成仙颇有几分感慨,“才二十二岁,放在爹娘跟前也还是个孩子呢。”
刘弃弦差点没气死,“你见过张嘴就灭人满门的孩子吗?!”
“我就是随口说一句,您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刚才也没见他这么大气焰。
“她都要挖我祖坟了!”
“知足吧。”骨成仙安慰刘弃弦,“平沙谷的坟冢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被她的人挖了,平沙谷掌门现在还带着一堆弟子修坟呢。”
竞价的人还在外面热火朝天的报价,没人知道并将地图已经以三十两银子的儿戏价卖给了嚣奇门主。至于闻讯而来的陆祁阳,姜梨说得没错,他对此地不熟,走了几次弯路也没摸到刘弃弦所在的暗室。
天下令门众穿着不同的衣服在附近兜转,越走见到的人越多,竟然再次回到了刚才的市集。左右两边的摊子还没撤,喊不上价的陆陆续续的出来,又是一波新的生意。
陆祁阳逆着人流行走,极目四顾,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看着他。
汹涌的人潮在眼前交错,一群人走进,一群人行远,一人撞乱了他的步伐,怀里的果子掉了一地。
他原本并未停留,可那掉下来的果子是捧脆梨。他盯着埋头捡果子的小姑娘,蹲身,向上看。
“要买果子吗?”小女孩儿生了张甜蜜可人的脸。
是张不认识的生面。
陆祁阳说不用,起身之际一双玄色云靴从他身侧走过,他顿住,她慢下脚步,他戒备回首,无人与他对视,只剩人潮如织。
抱着脆梨起身的小女孩儿忽然笑了一下,“您是在找人吗?”
“吓死我了,刚才差点以为你要动手了。”小七走出很远才敢出声,这孩子没见过太大场面,白不恶是她心里唯一的大山,这人死后,小七才算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山峰。
“冯时蕴、段无言、玉自寒,这些就已经是传说里的人了,现在再多一个陆祁阳,真是要把江湖之鼎看个遍了。剩下还有谁呢?大青龙寺的赤脚方丈,两生谷的穆折花,还有隆沼池的...”
姜梨将小七向前推,路程已经过半,再有几步便是山门,山下有良驹快马,她今日只为护住付瑶拿回地图。她的目的达到了,陆祁阳的目的却落空了,他对地形不熟悉,就算短时间理不清头绪也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知道在此期间还有人为他指了路,杂乱的脚步声从身后席卷而至,迅速包围住他们。
“原来姜门主也对琼驽鼎感兴趣。”这是一道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仿佛是世间唯一的旁观者,没有感情,不懂仇爱,无论做过什么,都能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出现。
他可以很自然的跟人攀谈,如若跟他计较都似太不讲理。
姜梨逐步慢下脚步,调转过身,她没他那么平淡,她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记得他每一桩罪,有着入骨的恨,看到他就会情绪激昂,每一条流动的血脉都在叫嚣着:冲上去。
她说,“我对杀你,更感兴趣。”
“老祖!嚣奇门和天下令的人打起来了!”盗门这边一直有人目送姜梨下山。
消息一路从山门处传回来,惊得盗门老祖又是一跳,“在这儿打起来了?不应该啊,鬼市里有树障,不熟悉的人轻易走不出去,陆祁阳是生手,姜梨是熟路,再怎么都应该是她先一步离开啊。”
“难道是鬼刃没打算走?”刘弃弦想到一个可能。
“不是,原本是要走的,但陆祁阳追上来了,好像还有人引路。咱们的人看到一个小女孩儿给他们指了下山的方向,中途他们还遇到几个,为他们带了好长一程。”
“指路?难道还有旁的势力在?”刘弃弦头痛欲裂,心说这事怎么这么乱呢?
当初他开市竞卖,就是打着他们无暇注意鬼市动向的主意,谁承想大战之前这两位祖宗全来了长明山。
他追问传信弟子,“现在什么战况?”
弟子道,“山中浩浪翻涌,树草缭乱,嚣奇门五刺客俱在,严辞唳并江北三侍及叶家袖手都在其列,还有一名女子,用的不知是什么门派的功法,目前看来不分上下。陆祁阳那边反倒没有帮手,未见天下令三护法踪影。不过两派都是有备而来,山内山外悉数布有人手,此刻正在混战。”
“早就布了人手?”刘弃弦踱步,“这么多人手你们之前就没发现吗??”
弟子说老祖恕罪。
老祖没心思理会他,背着手在暗室内绕了两圈,有个问题想不懂。
“姜梨布置人手,是早就知道陆祁阳在鬼市。那陆祁阳布置人手是在等谁?他也一早就知道姜梨会来夺图?”
骨成仙也在梳理这段前因后果,“属下觉得不像。而且他这次也不像是专为地图来的。”
刘弃弦问,“什么意思。”
骨成仙说,“陆祁阳若是一心为了地图,大可在收到消息当日到您这里来取,可他非但没来,反而规规矩矩地装成买主混进鬼市。”
“你是说,他不声不响地进来,是想看天机阁的人会不会来夺图?”
“地图不过是个死物,就算找到上渊,也不见得寻进真正的并将书阁。更有传闻,多年之前,并将书阁就被现任阁主一把火烧没了,琼驽鼎究竟放在何处,只有天机阁的人知晓。”
“可他没想到,天机阁的人没来,姜梨却来了,还先他一步拿走了地图。”刘弃弦顺着骨成仙的思路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叫大可在收到消息当日来我这里取,这图在我手里就这么不值钱吗?谁想拿都能拿得走?”
“也不是不值钱。”骨成仙掏了掏震聋的耳朵,小声嘀咕,“不是还赚了三十两吗?”
刘弃弦连他都不想要了。
山门处,陆祁阳内力浑厚,实难硬拼,姜梨渐落下势,招式用得却巧,招招不迟,步步留有后招。陆祁阳略感意外,武道并非全看境界,若将身法招式攀于鼎盛,也是棘手至极的强敌。她的耐性比之前好了,不似之前交手那般心浮气躁,恨意是把双刃剑,破釜沉舟的同时,也将自己的短板留给了对方。武道之最其实是心境,她似乎是懂了,而且没有拼命只是周旋。
陆祁阳欣赏了片刻,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对于她的进步还是有些欣慰的,仿佛此人的成长多赖于自己。可也仅止于此,他“培养”了她,却成了他的眼中钉,跟不懂感念“养女”之情的薛行意一样,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
心念一动,攻向姜梨的便更加凌厉。这孩子却讲义气,九剑出了三剑,竟在这时还想着叫她的人逃出去。一招踏雪回身步,破开拦在山门前的天下令门主,杀出一条血路。
“带小七他们走!”
她下了死令,一掌将人推开,陆祁阳驰步上前,她合掌召回三剑,再生六影,九剑齐出!
陆祁阳被迫以大天云掌相接,再次感叹九影剑法之力。可惜她终究气海有损,最多抗下六成。九剑隐有碎裂之势,气涌如潮,那双赤红的狼目依然如当年那般顽强。
这孩子身上天然有股野性,不知道什么叫怕,不懂什么叫退,狠到尽头,几乎有种兽性的单纯。
“可惜了。”陆祁阳无情无欲的眼里生出一点笑意,震力一推。
一道凌风之影忽然在这时冲入战局,姜梨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带她错开掌风,陆祁阳一击未中再生一掌天威,付锦衾荒骨出鞘,横剑相抵,立时卷起千层气浪!
“那后来的公子不知是何门何派,竟以开剑之力接住了陆祁阳的天威掌,二人交手数十招,竟在陆祁阳掌下全身而退。不过对方离开时脸色不佳,看来也受了伤。”一直都未露面,又一直都在“观战”的刘弃弦再次接到弟子回禀。
“他接了他几掌?”
“三掌。”
“三掌都没死?”刘弃弦听得瞠目。
弟子说,“陆祁阳反而没追,一反常态楞了很久,眼中神色复杂,似惊又喜,属下听他自语了一句,上渊荒骨,天机阁?”
刘弃弦拄着桌子差点没站稳,弟子不知他们为何都对天机阁三个字这般敬畏,天下令如此,他师尊也如此。
只是刘弃弦眼中只有震惊。
“竟连荒骨也现世了?”
“那来的定是上渊山天机阁主。”骨成仙道。
“我这才多大的庙啊,一息之间竟承下这些大佛?”
骨成仙面露忧思,“如此一来,陆祁阳就不是空手而归了。”他要找的是天机阁,天机阁偏在这时现了身。
可天机阁是何时与嚣奇门联手的,天机阁主为什么要救姜梨,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骨成仙一愕,“难道之前随姜梨进三十六派救人的,就是这位天机阁主?”
“你还是操自家的心吧!”刘弃弦追问小弟子,“外面现在形势如何,还有没有别的糟心事。”
弟子说有,“外面还有叫价的,喊到了一千万两黄金了,您卖吗?”
“我卖你娘个姥姥!”刘弃弦差点气跳起来。
“他刚卖了。”骨出仙说。
“多少钱卖的?”弟子问。
“三十两。”
“您是老糊涂了吗?”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找个人去外面喊价,喊两千万,不用再等,直接成交,让外头那些人都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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