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事带着人去了王府在附近的庄子,江雪凝在庄子里换了一身衣服,扮做村姑和大娘一起坐牛车,去上香。
李大娘非常有眼色的道,“这里离八仙庵很近,姑娘安心坐着,很快就到。”
江雪凝微微一笑,“大娘叫我雪儿就行。”
做戏要做是全套,沈听肆这个节骨眼上出来,身边肯定有人。
牛车行了大概半个时辰,停在了庵堂外面。小小一处庵堂,隐在树木间,倒是有几分幽静。
这里一般只接待女香客,李大娘是这里的常客,经常来上香,和庵里的道姑们很熟。
带着江雪凝熟门熟路的就进去了,有相熟的道姑迎出来,李大娘揭开篮子,里面是新鲜的蔬果,“特地给您带的。”
道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客气的请她去房里喝茶。
李大娘吩咐她不要乱跑,自己在院子里玩儿以后,跟着道姑进房去了。
江雪凝大概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没有大的发现。
很快李婆子就出来牵着她的手,“雪儿,祖母带你去上香。”
她是这里的老香客了,很懂规矩。管事的道姑很放心她,甚至没让人领路。
江雪凝微微低着头,乖巧的牵着她的手。走到无人的地方,才轻声告诉她,“姑娘要找的人在竹院。”
这是她刚刚和道姑聊天时,聊热络了,在她的引导下,那位随口透露的。
李大娘给她指了路,江雪凝独自往那边去了。他相信沈听肆特地来这里,一定是有理由的。
果然在靠近竹院的地方,平安看到她迎了过来,狐疑的打量着她,“这里闲人勿近。”
江雪凝冲他笑了笑,“我找你们家公子有事儿。”
平安又细细打量她,“跟我进来吧。”
江雪凝跟她进了竹院,在一旁的房间里等着。
很快沈听肆带着一身香火味进来了,整个像一朵开到茶萎,即将凋落的花。
“明月郡主,别来无恙。”
江雪凝目光纯粹的道,“公子该好好保养身子才是。”
“迟早要死的,没什么好保养的。”他自嘲一笑,“倒是郡主,我以为郡主会很讨厌我。”
江雪凝端起茶喝了一口,“我对将死之人,一向很宽容。”
直白的直刺人心窝,沈听肆咳嗽了两声,“郡主希望我做什么?”
江雪凝望着似笑非笑的道,“公子能为我做什么?”
沈听肆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他学的最多的就是怎么侍候人,除了这点他别无所长。
“大概是以我之命,破沈家之局吧。”
江雪凝心有戚戚,叹息了一声,“公子生在沈家可惜了。”
沈听肆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能得到这样一句话,我也不算白来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在宴会上的时候,两人针锋相对,互相伤害。
但是在这一刻,江雪凝能读懂他残破身体里的灵魂。而他能读懂她眼里那一点点怜惜。
沈听肆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遇上的是这样的人,也不算走的太寂寞。
江雪凝没问他要怎么做而是问,“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最大的把柄是我的妹妹,如果她不能安全离开,那么我必须为沈家拼命到最后一刻。”
当年他会那么决绝的走上那条路,是因为姨娘病重,而幼妹被推进池塘发热导致右耳失聪。
他别无选择,所以义无反顾的用自己换取利益。
“你有什么打算?”江雪凝问。
在怎么说,也是风光过几年了。能从最底层用最决绝的方式爬上来,不可能对最在乎的人,一点安排都没有。
沈听肆垂眸道,“宴会当晚,我会想办法把小鱼儿送出来,你帮我把她送到金州去。”
江雪凝有些诧异,“为什么是金州?”
金州王但凡对他还有一丝怜惜,他也落不到如今的境地。
沈听肆的神色变得恍惚起来,“我对金州王妃有大恩,她会庇护小鱼儿长大的。”
他太知道沈家是什么样的人了,如果不把小鱼儿送出青州,沈家必然不会放过她。
江雪凝痛快的答应,“放心,我一定把人给你送到。”
沈听肆将提前写好的信递给她,“郡主你要说到做到,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虽是女子,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江雪凝承诺。
沈听肆站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落叶,“我这一生一直在被利用欺骗,到死都是别人手里的棋子。”
“希望郡主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这对他而言是赌博,也是用生命为自己做最后一次反抗。
在沈家和江雪凝之间,他选择做江雪凝手里的棋子,用最决绝的方式。
两人抓紧时间,确定了一些行动细节。
离开的时候江雪凝道,“望公子下辈子,身在平凡人家,父母双全幼妹绕膝,一世平安。”
沈听肆背对着她,声音缥缈,“不了,如果有下辈子,不想在做人了太苦了,唯愿做一缕自由自在的风。”
“希望郡主得偿所愿。”
沈听肆平静的看着她离开,在生命的最后。他也算遇到了一点点善意。
平安推门进来,小声的道,“公子。”
沈听肆道,“平安你和小鱼儿一起走吧。”
平安“砰”的一声跪下,“我不走,公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沈听肆转身将他扶了起来,“只有你在小鱼儿身边我才能放心。”
平安强忍着眼泪,“公子您放心,奴才一定会守着小姐的,会陪着她长大的。”
就想陪着他一样。
沈听肆温和的道,“别哭,离了沈家是好事儿。去替我看看,外面的尘世是什么样的。”
“公子,我们一起逃吧…”平安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祥之意。
沈听肆摇摇头,“不了,我逃不了…”
今日,能出来一趟已经不容易了。
夕阳下,马车慢慢的走过街道,沈听肆掀开车帘,认真的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直到马车进了沈府,他才慢慢放下车帘。
沈时宴听了侍卫的回禀,说一切正常。也就没有多想,毕竟他一向算的上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