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幼被捆得严严实实，也被打得鼻青脸肿。他浑身是血，比何枝最后一次见他时还要凄惨。
他身后是十几个同样被捆起来的牧羊犬。秦大龙和关圆圆懒懒散散地站在不远处，一个教另一个玩蝴蝶刀，偶尔向敖幼这边投来一眼。
“何枝。”敖幼用沙哑的声音喊了何枝的名字，紧接着又用力咳嗽起来，吐出大口的鲜血。
仅仅是开口说话，就让他饱受折磨。
何枝沉默地看着他吐血。
敖幼吐完血，抬头，露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看我这样子，你是不是很开心？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你肯定在想，这个骗子、神经病、杀人狂终于要死了，是不是？”
何枝的眼神微微一动，“我也很想让你死，但你死不了。”
高阶玩家进入低级副本，在里面受到伤害后虽然没有办法被紫星自动修复。但如果他们在死亡后回到紫星的瞬间立刻使用治疗舱，就能顺利存活下来。
虽然治疗舱使用一次的代价动辄以万为单位的紫星币进行计算，但高阶玩家大多有这个资本。
敖幼低声笑了一下，“不，我没有这个机会了……霍寻静有在副本里彻底杀死玩家的办法，让他们连回到紫星使用治疗舱的机会都没有。你不知道，对不对？”
何枝的确不知道。
敖幼看着何枝，有些后悔当时在副本里第一次以敖幼的身份见何枝，就用激烈的手段逼迫她向她套取霍寻静的秘密。
霍寻静的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得到，还失去了赢得她喜欢的机会。
“我没有骗你。霍寻静的确有这样的手段。紫星之中不能杀人，极光的叛徒如果没有自杀，都会在副本里迎来真正的死亡。很少有人敢背叛极光，背叛霍寻静。”
“在某种程度上，他能突破紫星的部分规则。”敖幼的声音如同自言自语，“这是紫星高阶玩家中公开的秘密，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何枝随着敖幼的话，心里的不确定感逐渐上升。
今天目睹的那一幕不停在她的眼前重现，脑海中的画面是如此清晰，何枝甚至能回忆起霍寻静弯腰时衬衣上的褶皱，和那个NPC小男孩倒下时委屈绝望的眼神。
“听他们说，你很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敖幼看着何枝，“你喜欢霍寻静，为了他加入极光，为了他和我演戏……”
说到这里，他又露出一个自嘲的笑，这个笑容里有些苦涩。
“……但何枝，你真的了解霍寻静吗？”
“在你的记忆里，他救了你，关心你，帮助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同样也救了很多其他人……极光里最初的那些成员，十个有九个是被他从副本里捞起来的。就连我也曾……”
敖幼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他很快跳过了这个话题，“让我猜一猜，他是不是让很多玩家进入了天堂岛花园的安全点？他还杀了很多天堂岛的岛民吧？那些副本里的NPC。”
何枝微微抿起嘴唇，不语。
敖幼看何枝的表情，就知道他猜对了，“呵，我太了解我的对手了。霍寻静总是在副本里救人，但这些事对他来说，像是他的工作，你懂吗？他不是真心的。”
“你看我身后的这些人。”敖幼偏头，示意何枝去看他身后的这些牧羊犬，“我当然不会只带康弃艳进副本，这些都是暴云的人。但他们被关圆圆他们牵制住了，又被抓到了这里。”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没被杀掉，反而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霍寻静想让他们看着我死。”敖幼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会长在副本里死了，死得还是这么难看。事情传出去之后暴云一定会大乱……霍寻静想吞并暴云，这是惯用的伎俩之一罢了。”
“欺骗、恐吓、威胁、暴力镇压……他做这些，不比我差。”
“何枝，你真的要喜欢这样的人吗？你仔细想一想，你喜欢他是出于感激、仰慕，还是出于单纯的爱？你喜欢的霍寻静，是真实的，还是他刻意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虚假？”
何枝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了，她的心开始剧烈跳动，一种迷茫不安的情绪在心中上升。
她在某一个瞬间，甚至觉得敖幼说的是对的。
但何枝很快稳下了自己的心神，她能感受到笔记本在她的手心中轻轻摇晃，含在嘴里藏在舌下的不死玉也在散发着温暖舒适的温度。
写满攻略的笔记本是真实的，留在她日记随笔旁的安抚是真实的，喝下去的基因改良液是真实的，被教过的枪法是真实的，不死玉是真实的。
就连何枝的存在，也证明了那个被从石化村湖水中救上来的夜晚，是真实的。
何枝看着敖幼的眼睛，慢慢开口，“你说霍寻静伪善，但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是我还是紫星玩家，都的的确确从他那里受益？我通关了一个又一个副本，成为了B阶玩家。这里面当然有我自己的努力，但也有他的帮助。”
“但你呢？你喜欢我，但你对我做了什么？欺骗、恐吓、威胁、暴力镇压……这些东西我在霍寻静那里没见过，反而在你这里领略过一二。”
“我不喜欢霍寻静，难道要喜欢你吗？”
敖幼听了何枝的话，从身体到表情都完全僵住了。他的眼神流露出极端后悔痛苦的情绪，看起来整个人都要彻底碎掉。
“我不是故意……我只会这些。我没有学过……”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最后低下了自己的头，“对不起，何枝。但我是真的喜欢你，在这一点上，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在这时，他又回到了还是李向西时的样子。
敖幼是何枝的敌人，但李向西，是差点被何枝真心接纳的朋友。
何枝闭一下眼睛，睁开后用平和的语气说，“我知道。”
敖幼金红色的眼神亮了起来，“那你呢？枝枝，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在我是李向西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秒？”
何枝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快要死了，枝枝。”敖幼的神情上闪过忧郁，但还是对何枝扬起嘴角，“哪怕不喜欢……你能不能骗骗我？我的人生全部都是糟糕的回忆，我不想就这么痛苦的走向死亡。”
“你骗骗我吧？好不好？让我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甜蜜的回忆去回味……”
何枝心软了，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就要开口。
但恰巧这时，她房间的门被推开。霍寻静端着两杯香槟走了进来，并随手将其中的一杯放在门边矮柜上。
他站在视界触点可以捕捉到的画面之外，靠在门上，喝着香槟看着何枝。何枝只要抬头，就能对上他平静到极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