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周贵芳和兰英都表示不理解 ,杜红英大约也听懂了,谢院长所说的那些抢救措施不用的话老爷子就坚持不了这么久了。
“我知道,老头子一辈子好强,他若是头脑清醒也绝不允许 自己这样活着。”老太太道:“我是医生,我更知道用上这些东西对病人来说是一种折磨和痛苦,放过他吧。”
“妈,我爸他会……”周贵芳不同意:“我们不心疼钱,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想要百分之百的努力,尽到我们的孝心。”
“你们呐。”老太太一声叹息:“你们怕人说你们不孝,然后可劲儿的用这些医疗手段想要延续老头子的生命,可是你们知不知道,他虽然还有一口气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你说他要强了一辈子愿意这样苟延残喘?他愿意这样没质量的活着吗?”
“若他还年轻,六七十岁你们要搏一搏我不拦着。”老太太继续道:“前几年我和你爸就讨论过这个问题:真到了那一天,我们能做主的就替对方做主了,别用那些折磨人的方法去延续这毫无质量和尊重的生命,让他先走,先走的在下面等着后面的就行了。”
“妈……”
周贵芳泣不成声。
放弃谢院长说的那些医疗器械和医疗方案就意味着老爷子会……
“去吧,打电话给贵安和志远,能回来看一眼就回来,回不来就算了。”老太太淡定的说:“人老了,总归都要走这一条路,你爸今年九十二了。前些日子他还说呢,这么多年枪林弹雨走过来了,没想到还能在新中国享这么多年的福,比起那些把命留在战场的战友,他已经偷生了太多年了……。”
“妈……”
“就按我说的办。”老太太道:“等以后我有这么一天的时候,你们也放我自由,不要揪着不放。”
“妈……”
周贵芳和兰芳泣不成声,杜红英眼眶红了又红。
她借用了院长办公室电话打了过去,很巧,高志远在。
“好,正好我有三天假,我立即就回来。”
三天假从边境回市里,高志远与小潘轮换着开车,人歇车不歇。
市医院门口,两辆吉普车突然从两个方向疾驰而来,都想抢前面 ,结果……“嘎”的一声急刹,就差那么一点点给“亲”上了。
“你怎么开车的?”
谁又服过谁啊?
小潘探出头来骂对面,对面的小马也不服输:“你技术不行回炉再造。”
“吵什么吵?”
高志远下车,对面周贵安也下车,异口同声的喊,然后……
“看什么看,认不到老子了,老子是你舅舅!”
周贵安那叫一个气啊,这外甥大了真不好玩儿,一下车就大眼瞪小眼,就是不喊人。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老爷子吧。”
高志远……真的,喊昔日首长舅舅,怎么也喊不出口。
小潘和小马……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你技术不错。”
“你技术也好。”各打了一把方向盘:“你先进吧。”
“还是你先来。”
周贵安和高志远看了各人的人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大步往重症监护室跑去。
“贵安,志远,你们回来了。”
看到两人回来了,周贵芳又哭了起来。
“二姐,爸怎么样了?”
周贵芳只知道哭,完全说不出话来。
兰英和杜红英也在抹眼泪。
最后,还是老太太亲口给两人解释现在老爷子的病情。
“去吧,去看看他,去喊喊他。”老太太对周贵安和高志远道:“你们是他的骄傲,你们身上也有责任和担子,看了他就送他走吧。”
只要老爷子的氧气一撤就……
两人换了隔离服进了重症监护室。
“爸……”
看到曾经那个高高大大伟岸得像一座山的父亲变成了佝偻干瘦的小老头儿蜷缩在病床上时,周贵安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高志远眼眶红了,他和周家人的感情并不是很深,更多的是对生命的敬畏。
一年一年的,老人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离去。
洛大娘、沈大娘、张桂兰、赵奶奶……现在又到周家外公了吗?
“爸,我是贵安啊,我回来看您 了。”
“爸,我带了您 的大外孙志远回来了,爸,您 不是常常说大姐若是一个男子一定能带兵打仗吗?爸,大姐的儿子,志远就带兵打仗了,爸……”
周贵安握着老爷子的手一声又一声的喊着他。
“外公醒了。”高志远突然道。
周贵安看时 ,老爹确实睁开了眼睛。
“爸,我是贵安。”
“老……”高志远差点脱口而出喊老爷子了,生生的刹车改口喊了一声:“外公,我是志远。”
“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老爷子开口说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却小得像蚊子一样,不过这两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过的,听力过人,听得一清二楚的。
“爸,单位上不忙,我休探亲假。”
“那志远呢,你应该走不开。”
老爷子虽然年岁大了行动不便,但是每天都在看报听广播看新闻:“边境上还在打。”
“外公,无妨,我们现在是轮番上阵,我们部队刚撤下来,正好有几天假。”
“好好好。”老爷子点头:“看过我你们就回吧,能见最后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志远啊,等我见了你妈妈,我会告诉他,你很优秀,是我们周家的好孩子。”
“爸,您 别说那些不中听的话,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我们听医生的,好好治,好好吃药,您 一定能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