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东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来远东军区司令部，反正不超过五次，大多数时候他都待在乌苏里斯克。
这些将军们有什么事，要么打电话，要么直接去乌苏里斯克拜访他。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和远东军区司令部的关系不够密切，恰恰相反，王晓东人虽然没来，但东方集团的资金却不停地注入远东军区，而且数目越来越大。
不仅解决了军区第一要紧的军费问题，还让这些丘八的待遇直线上升。
可以说，王晓东虽然久已不来司令部，但司令部里却满是他的传说。
王晓东在心里骂了句娘，紧接着便噙着淡淡的笑容走进会议室，在门口站定。
“哎哟，今儿人来的够全的，场面整的挺大，诺沃日洛夫同志这是要唱哪出啊？”王晓东笑道。
王晓东所言并非夸大，宽敞的会议室里将星闪烁，远东军区少将以上军官、内务部的高级官员、十一个州的克伯格头头，以及几个边防军的司令都到了。
这会儿如果有一发炮弹砸中这里，远东的暴力机器就会瞬间瘫痪。
众人见王晓东进来，哗啦啦地全都站起来问好。
一时间会议室内只有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和一句句的王先生。
王晓东连忙摆手道：“大家别这么客气，坐，都坐。我又不是诺沃日洛夫同志，当不得你们这样。”
王晓东四下看了一眼，围着会议长桌的位置已经坐满了，只有首位一个位置空着，显然是留给诺沃日洛夫的。
博塔罗夫往旁边挤了挤，朝王晓东招手道：“晓东，坐我这里。”
‘蓝胖子小队’里的皮罗日尼亚克也朝王晓东招收到：“晓东，坐我这儿。”
王晓东拖着一把椅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说道：“别，我级别不够，充其量算是个旁听，就坐这儿挺好的。”
这就是王晓东的聪明之处。
一来，他只是个普通商人，哪怕背后的势力再大，在这种场合和一群将官坐在一张桌上，也难免惹人非议，不符合他的处事哲学。
二来，这一张桌上几方势力泾渭分明，自己无论坐在哪边，都会无形中证明自己和那边走的更近，其余几方难免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人心复杂，处个对象都喜欢胡思乱想呢，更何况这种利益相关的事。
王晓东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远东军区参谋长弗拉基米尔比沃罗宁厚道多了，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沃罗宁，笑道：“怎么，你没把事情跟晓东说？”
沃罗宁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弗拉基米尔却不甚在意，大大咧咧地说道：“今天的会议，晓东你可不仅是旁听，远东如果戒严的话，对你的生意...”
弗拉基米尔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沉重的咳嗽声便在门口响起，一身上将常服的诺沃日洛夫在几名侍从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将军！”
“司令！”
“沃诺日洛夫同志！”
“...”
屋内的人同时站了起来，比刚才面对王晓东时更加严肃。
眼前这个中年人虽然只是远东军区的负责人，管不到他们内政部和克格勃，但对方身份太高，尤其远东一旦陷入军管，他就是当之无愧的远东第一人。
因此，这种尊重是必须的。
诺沃日洛夫拄着手杖走到座位坐定，然后仿佛才看到站着的众人一样，摆摆手道：“坐，都坐嘛，在我这里还立什么规矩。”
等众人都坐下后，诺沃日洛夫又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王晓东，后者朝他笑笑，他也没有理会，直接开口道：“今天通知大家过来是什么事情，有些消息灵通的想必已经知道了。”
“最近远东闹得很不像话，走私猖獗，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帮派活跃，打砸抢烧无恶不作。这些事情甚至已经传到了克里姆林宫！”
诺沃日洛夫用力跺了跺手杖，说道：“远东这是怎么了？还是不是苏联治下的领土？”
“我执掌远东这么多年，从未收到过莫斯科如此严厉的申斥！”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根据克里姆林宫的指示，远东各主要城市和口岸将在今后几个月的时间内实行军管戒严，各集团军、各州内政部和克格勃要密切配合，严查走私，打击帮派！”
“至于戒严到什么时候，要看莫斯科什么时候满意！”
王晓东神色有些阴霾地看了诺沃日洛夫一眼，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在脑海里迅速思索着，这会不会是诺沃日洛夫借着传统派和激进派的斗争，顺手打压自己？
严打帮派和走私，远东最大的帮派团体和走私贩子就是自己，诺沃日洛夫不会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将矛头指向自己，东方贸易的生意将瞬间陷入瘫痪，刚刚有点气候的东帮也会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但是不应该啊！
自己倒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戒严的具体方案和措施，稍后弗拉基米尔会同步给你们，请你们全力配合，不要自误。”诺沃日洛夫说完，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本来克格勃的几个头头还想叫一下，可是诺沃日洛夫的随从将一份份三部门联合命令的复印件发到每个人面前，他们便不敢再吭声了。
诺沃日洛夫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意味难明地哼了一声，说道：“安全委员会和内政部的诸位，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打电话问莫斯科总部！”
两方众人连忙赔笑道：“您说笑了，我们没有什么疑问。”
“对对对，全力配合！”
会议到此结束，众人纷纷离去，王晓东走到门口时却被诺沃日洛夫的随从拦下。
“王先生请稍等，沃诺日洛夫同志找您还有事。”
博塔罗夫几人给了王晓东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晓东又在心里骂了句娘，心说你们几个老王八，出了事跑的比兔子还快！
“现在这里也没外人了，站那么远干什么，坐到我身边来。”诺沃日洛夫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王晓东脸上带笑地走过去，在将军身旁坐定，几个随从退了出去，同时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诺沃日洛夫看着王晓东，说道：“安娜现在情况很不好，你知道么？”
王晓东笑容一僵，问道：“安娜她...怎么了？”
诺沃日洛夫哼了一声，说道：“知道你订婚的消息，整个人几天水米未进，要不是老子用你的命威胁她，老子可能就要失去这个女儿了。”
王晓东沉默半晌，才说道：“对于安娜，我很抱歉。”
诺沃日洛夫挥手道：“抱歉有什么用，老子现在一枪打爆你的头，然后跟你说句抱歉，就完了吗？”
王晓东无言以对。
“听说你的未婚妻没跟你回来，闹别扭了吧？”诺沃日洛夫的眼神仿佛可以刺穿王晓东的一切伪装，让他背后的冷汗蹭地一下就下来了。
难道自己身边，有他的人？
或者就是这老家伙在诈自己！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逝，王晓东轻笑道：“您说笑了，舒怡只是觉得苏联这边太压抑了，就和朋友去香江玩一段时间。”
诺沃日洛夫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说道：“现在你的生意，还有那个什么东帮，几乎都捏在我的手里。”
“我可以借着这次戒严，将你的生意连根拔起，也可以在这次戒严中，给你大开绿灯。”
“选择权，在你的手里。”
王晓东靠在椅背上说道：“恐怕给我开绿灯是有条件的吧？”
诺沃日洛夫点头道：“当然，我要你和安娜订婚，并同样将你名下百分之十的财产作为彩礼，交给安娜。”
王晓东脸色一沉，盯着诺沃日洛夫，缓慢但坚决地摇头道：“这不可能，我不能对不起舒怡。”
诺沃日洛夫砰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骂道：“那你就可以对不起安娜？”
“你如果不想和她在一起，当初为什么还要撩拨她？”
“王晓东，我告诉你，如果不是考虑安娜的感受，我早就一枪崩了你了！”
“别拿你身后那些人说事，活着的你能给他们带来利益，死了的你就是一堆烂肉！”
“他们不仅不会和我为难，甚至还会来电嘉奖，说我为远东除去一个大害！”
王晓东不说话了，会议室内一时安静极了，只能听到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轰隆隆！
窗外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沉的，一道闷雷声响起，王晓东终于抬起头，目光如电地说道：“订婚的事不必再提，但是百分之十的财产，我可以交给安娜。”
“就算是...我给她的补偿。”
“我还会在瑞士因特拉肯和美国波士顿分别给她购入一套房产，这样无论将来苏联如何，你我如何，她的生活都有保障。”
诺沃日洛夫盯着王晓东看了半晌，在后者不甘示弱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无论这其中有没有利益考虑，百分之十，七千四百万美金的补偿，都足以证明王晓东的诚意，以及他对安娜的情谊。
“那就这么决定了吧。后续你的那些生意该怎么做就继续怎么做，规模不妨再搞大一点，我会给他们打招呼全力配合你的。”
停顿一下，诺沃日洛夫继续说道：“虽然你一直给军区拨款子，可也仅仅只够维持日常运转。”
“今后戒严一旦展开，花销肯定会大很多，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加大援助力度。”
王晓东站起身点点头，说道：“这是当然，您让谢尔盖他们拟个预算出来，我签字划行就是了。”
诺沃日洛夫满意地点点头。
王晓东说道：“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诺沃日洛夫转身看向窗外，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如果可以的话，去看看安娜吧，她很需要你。”
“我强硬了一辈子，说不出软话来。”
王晓东点头道：“当然，我一定会去的。”
走到门口时，王晓东突然回头，看向诺沃日洛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王晓东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他其实想问，一旦剧变发生。诺沃日洛夫会站在哪边。
转念一想，这问题又实在无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