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王家。
王晓东到家的时候,甘红正在吃饭,东妈给煮的馄饨。
“东子,咋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东妈先是高兴,然后又有些尴尬。
东爸坐在沙发上卷烟,一言不发。
甘红朝王晓东笑了一下,说道:“东子,你回来了。”
说着,还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
王晓东心里一直憋着的那股邪火儿终于爆发了出来,大声质问道:“爸,妈,先不说她甘红肚子里怀的是不是我的孩子,单说舒怡也怀孕了,你们不闻不问,这心都偏到姥姥家去了吧!”
东妈拍了一下王晓东的胳膊,说道:“我和你爸也给舒怡打过电话,你不是都给她妈办好手续,让她妈过去么,我和你爸就不急着往过凑了!”
“甘红她爸和她弟都在监狱里,她妈一个人哪能照顾过来。我们大人之间有什么恩怨,那是我们大人的事,不关你俩和孩子的事,你不要因为我和你爸受了委屈就迁怒甘红。”
王晓东气的浑身哆嗦,不敢相信这种和稀泥的话能从泼辣了一辈子的东妈嘴里说出来。
见甘红还在那儿没事人一样吃馄饨,王晓东一把就掀翻了桌子,吼道:“草尼玛的,我让你吃!我当初就该直接弄死你!省得这么多麻烦!”
甘红早就做好王晓东爆发的准备,扶着肚子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说道:“晓东,我肚子里还怀着你老王家的种呢!你不让我吃,也不让孩子吃么?”
东妈推了一下王晓东,叫道:“东子,你这是干啥啊!”
王晓东不理东妈,从后腰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顶在甘红的肚子上,咬牙问道:“当着我爸妈的面,我仔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肚子里到底是谁的种!”
“王晓东,你要干什么!”买菜过来的甘母突然出现在门口,见王晓东拿匕首顶着自己姑娘的肚皮,发疯似地就冲了过来。
啪!
王晓东直接一个巴掌扇过去,打的甘母在原地转了个圈,耳中嗡嗡直响,差点被打晕过去。
“说!”王晓东的刀尖又往前送了送,已经刺破了甘红的衣服,顶在了她的肚皮上。
冰凉的触感让甘红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松口,否则之前的努力就全部前功尽弃了!
她咬牙道:“好啊,既然你不信我肚子里是你的种,那你就剖出来看看,来啊!剖啊!”
说着,甘红还往前凑了凑,刀尖已经划破了她的肚皮,殷红的鲜血流下,配合着甘红眼中那强忍着不落下的泪水,仿佛她真的才是那个受害者!
“东子,你可不能冲动啊!”东妈在一旁苦苦劝说,却不敢上前,生怕惹恼了王晓东,就是一尸两命。
王晓东盯着甘红看了半晌,突然收起匕首,淡淡地笑了,
本该松口气的甘红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王晓东,反而心里咯噔一声。
见王晓东收起刀,东妈赶紧把甘红护在身后,看着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突然感觉有些陌生。
以前的王晓东就是个书呆子,连杀鸡都不敢,什么时候敢拿刀对着别人了!
王晓东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在甘红眼前晃了晃,说道:“我给了你机会,不止一次,但你都没有把握住。”
“甚至就在我刚刚回来的路上,我都在想,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其实真的没到生死相向的地步,我王晓东也不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但是甘红啊,一切都是你逼我的啊!”
甘红在看清那张纸的瞬间,面色就倏地变得煞白。
王晓东的声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周围的一切也全都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甘红的脑海中此时只有这一个声音,整个人直挺挺地就朝后倒去,被东妈赶紧扶住。
“东子,你手里拿的啥啊?”东妈急声问道。
王晓东笑道:“一份孕检报告,检查人名字是甘红,检查日期是1991年2月15日,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刘易斯堡福音社区医院!”
“甘红啊,当时你我一个在美国,一个在远东,我是怎么隔着几千公里让你怀孕的?我就是再天赋异禀,那时候也是鞭长莫及吧!”
东妈一听这话,连忙放下甘红,拿过王晓东手里的检测报告,却全都是洋字母,一个都看不懂。
“东子,真是你说的那样?这真是一份二月份的孕检报告?真是甘红的?”东妈的声音都变了。
王晓东看着东妈说道:“您还是想想舒怡该怎么面对您这个婆婆吧!”
“我不能在安城多待,这次回来主要就是为了解决甘红这件事,后天就会返回远东,然后从远东飞莫斯科,再从莫斯科转巴黎到香江。”
“舒怡还有几个月就要临盆,我必须陪在她身边!”
自己的儿子是不会骗自己的,更何况甘红的样子已经说明了这份报告的真实性。
感到深深被愚弄的东妈彻底爆发了,自己这些天像个老妈子似的伺候甘红图个啥啊?
是看重她这个人?
狗屁!
看重的是她肚子里的种!
要不是为了这个种,她怎么可能连唐舒怡这个满意的不能再满意的儿媳妇儿都不顾了,窝在安城伺候她!
好么,原来肚子里坏的是个野种,还想靠这个野种进王家的门,让这个野种成为王家的长子嫡孙!
嗬,忒!
东妈一口大粘痰就吐在甘红脸上,想想还不解气,又往甘母脸上也吐了一口。
“两个不要脸的破烂货,臭婊子,滚,滚出我家!再让老娘看见你们,看我不撕烂你们的脸!”
“滚!”
东妈种地是把好手,这两年虽说搬到街里享福,但那把子力气没丢,抓着甘母和甘红的衣领子,像扔垃圾一样地给俩人扔了出去,随即砰地一声关上门!
屋里就剩下母子三人,东妈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大儿子,默默从厨房里拿出扫帚和撮子,收拾地上的狼藉。
东爸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让王晓东坐下,递给他一根自己卷的旱烟,又给自己点着一根。
吐出一口辛辣的烟雾后,东爸轻声说道:“别怨你妈,她心里也不好受。”
王晓东沉默不语。
甘红娘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顶着脸上的粘痰回到家的。
自从甘成进和甘蒙进去以后,这个家就冷冷清清的。
本来指着甘红肚子里的孩子能进王家的门,母女俩还有些盼头。
现在,一切都完了。
娘俩仿佛两具没有灵魂的行尸一样瘫在沙发上,屋子里安静的可怕,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当!
当!
当!
吊钟的响声吓了娘俩一跳,目光也终于有了焦距。
甘红绝望地问道:“妈,我该怎么办啊?”
甘母死鱼般的眼睛转了转,突然一亮,抓住甘红地手说道:“姑娘,要不...你去汤家问问?万一他们愿意要这个孩子呢?”
甘红从甘母手中抽出手,绝望地扭过头去。
汤克俭早就把话说清楚了,汤家是不会认她肚子里那个种的!
9月底,在汤家再次碰壁的甘红无奈回到安城,在甘母的陪同下,来到安城医院堕胎。
因为孩子已经七个月了,无法人流,只能做引产。
已经荣升安城医院妇产科主任的杜春燕给甘红和甘母做了很长时间的工作,说七个月的孩子做引产很危险,搞不好孕妇都下不了手术台。
但不甘心被这个孩子拖累一辈子的甘红却坚持要做,在甘母还有些犹豫的时候,甘红已经毅然决然地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
这一签,生死自负!
而这时,王晓东已经见过张德海和许朕几人,在返回乌苏里斯克的路上了。
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色,王晓东心绪却很乱。
杜春燕是个有原则的人,虽说她拿了自己的钱,但也未必能给自己办事。
话说回来,黄桂兰在王晓薇那件事之前,又何尝不是个有原则的人呢?
如果一切按照自己预想的发展,甘红这会儿应该躺在杜春燕的手术台上了吧。
而已经几近成型,马上要变成一堆碎肉的那个孩子,就是自己曾经疼爱了三十多年的‘女儿’王梅吧。
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看着朦胧的远山,王晓东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人死账消!
是夜,甘红在引产后大出血,安城医院妇产科全力进行了救治,依然没救回来。
翌日,在监狱里的甘成进突发心梗,送到医院时已经死亡。
得到消息的甘蒙向狱警申请外出不成,竟然发疯似地要越狱,在几次警告不听后,被监狱武警当场击毙!
甘母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从此彻底疯了,每天只知道傻笑着在街上游荡。
九二年秋天时还能看见她在北边金刚寺门口转悠,过冬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