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拖拉机和后世的不同,一点都不防震,突突突的颠的程宝姝差点飞出去,她牢牢抓住扶手防止发生意外。
没有硬化的道路尘土飞扬,再加上燃烧的柴油味,程宝姝才发现自己还会晕车,她紧紧掐住右手虎口才没当场吐出来。
公社门口下了车,和柱子叔约好了下午三点左右还在这汇合回去。
程宝姝扶着路边的树干哕了好几下,深吸了几口气才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程宝姝环视四周,最高不过三层的房子,建筑都灰扑扑的,窗户门都是木头嵌玻璃,玻璃上贴着欢迎标语。
程宝姝一路往前,找到绿色的邮电局,一边是储蓄所,一边是邮寄包裹拍电报的。
要打长途电话得提前说,里面有专设的隔间,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把拨打电话对象的名字地址在纸上写清楚,由工作人员先行拨打。
还要经过一次转接,那边才能接到电话。
过程还挺麻烦的,而且那边还必须正好有电话,所以一般拨打电话都是工作需要。
私人想要传递消息,一个是写信,非偏远地区一周左右能到,远一点就得十天半个月了,邮票8分,价格便宜,主要用作日常联系。
再一个就是电报,普通3分钱一个字,当天或第2天能收到,加急6分一个字,几个小时就能收到,算是很快了,一般是家里有急事才拍电报。
程宝姝选择打电话,一是沪市电话普及的还行,她爸所在的钢铁三厂,不仅办公室有电话,家属区还有一个电话亭。
二是有些话单方面实在很难说清楚,还是电话这种有来有往的方便一些。
最后就是她刚薅了点小羊毛,一次二次电话费用她还给的起,不过价格也确实不便宜,一分钟收费5角。
等了一会儿,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是囡囡吗?”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伴随着呲呲啦啦的电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明明应该陌生的,却又像刻在骨子里那般熟悉,只是分别几天,却好似隔了一个时空那么久远。
程宝姝情不自禁酸了鼻头,“妈妈,是我。”
“囡囡,为什么不和家里商量一下就下乡,你要妈妈心疼死吗,你爸爸难过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后面的声音里混着哽咽。
程宝姝红着眼睛强忍难过,“对不起妈妈,是我任性,你们别担心我,下乡也挺好哒,我正好锻炼锻炼,这里也挺有趣的……”
“我不想听,你别说了,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他找找关系给你调回来,你这几天忍一忍,等我消息。”
程宝姝急忙拒绝:“千万不要,别让爸爸托关系,我不想回城。”
“乖囡,听话,别让妈妈担心好吗,乡下的日子怎么样,我最清楚了,你大舅一家过的什么日子,你外婆眼睛都要哭瞎了,你也想妈妈这样吗?”商槿慧的语气带着恳求,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
“是宝姝吗,让我说,我来劝劝她。”爸爸程国安急切的想取得电话的使用权。
商槿慧:“侬勿要讲话,等一等好伐。”
声音回到电话边,“囡囡,你跟妈妈说实话,你是不是为了姓乔的男孩子才非要留在乡下,要是这样,让你爸爸把他一起调回来就好了呀。”
虽然程国安没办法从妻子手中抢到话筒,但他可以凑过去听啊,听到什么姓乔的男孩子,他急忙对着话筒喊:“那个姓乔的就是个小瘪三,乖囡你清醒一点!”
商槿慧皱眉闪躲,“哎呀,我耳朵都要被你震聋啦。”
程宝姝无语,这天大的误会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她们到底哪来的消息认为她会为了乔嘉盛下乡,他也配。
“不是不是,乔嘉盛算什么东西,我才不会为了他下乡!”
程宝姝知道,她今天要是不说清楚爸爸妈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想尽办法也要把她弄回城不可。
“哎呀,爸爸妈妈你们就别瞎猜了,我下乡是因为黄友发,那天大伯打电话回来我听到了,他停职了。”
“你们也知道黄友发的叔叔是革委会的,他知道大伯停职以后就跑来威胁我,让我嫁给他,不然就举报爸爸作为厂领导,不仅不以身作则,还放任子女漠视下乡政策。”
“最重要的是……他说要把外公外婆拉出来批斗,抓住她们身份上的污点把我没下乡这件事搞大,到时候让咱们全家都没好果子吃。”
“我一听,干脆下乡算了,总比嫁给他强。爸爸平时做事小心谨慎的,他们一直抓不到把柄,外公外婆日子已经很难了,别因为我再搞出什么事。”
“我知道这事要是直接告诉你们,你们一定不会同意,我只能先斩后奏,省得大哥大嫂再回家闹着断绝关系,大家都难堪。”
商槿慧听到这里,忍不住哭出声:“呜呜……都怪我,我的囡囡受大委屈了,你大哥……我就当没生过他。”
程国安揽住商槿慧的肩膀,安慰她:“慧慧,别哭了,怪我没教好他,电话还通着呢,别让宝姝等了。”
害怕女儿担心,商槿慧很快整理好情绪,“妈妈没事。最近是发生了不少事,仔细想想你去乡下也好,清静。过阵子事情过去了,我再跟你爸爸想办法把你弄回来。”
“你一个人在乡下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怕花钱,你爸爸一个月151的工资呢,妈妈也有28块5,每个月先给你寄50块和一些常用票,要是不够就给家里写信。”
“对了,前几天你走以后,我就去知青办拿到你那边的地址给你寄了一点东西,算算日子应该到了,你别忘了取,特别是里面有本书千万别忘了看,记住,要好好翻。好了,让你爸爸跟你说几句。”
话筒终于落到了程国安手里,“乖囡,农活干不了咱就不干,千万不要累着自己,想吃什么就买,缺钱缺票别写信了,直接打爸爸办公室电话,那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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