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太守前来送行,顺便递给顾危一封言辞恳切的举荐信,直在信中将顾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顾危后面看着那些溢美之词,自己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这怎么好意思拿给那些官员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太守是他亲戚呢。
杨太守心中对于顾危的离去,十分不舍。
他从未见过如此青年才俊,有谋略,又有手段,文武兼备。
特别是优越的治兵能力,称一句惊才绝艳也不为过。
他那群士兵他是知道的,平时懒懒散散,没个正形。
也不知上次顾危去校场说了什么,军纪军风突然就变了,练武耍枪,军事排演,一个比一个卖力,生怕偷懒似的。
顾危将他的兵训好了,他白捡一个大便宜。
仅仅只是一天,士兵就变成这样。
杨太守简直不敢想象,若是顾危进军营,有自己的兵,那群士兵会凶悍成什么样子。
北江竟然有这样的人才。
上京城将他贬谪到岭南,真的是大材小用啊。
当然,杨太守还不知道顾危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叫周时璟。
除了杨太守外,一群士兵也来给顾危送行。
一群大汉看着顾危热泪盈眶,声音浑厚,将顾危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五看着顾危,声音低沉。
“周大人,说句冒昧的话,我真喜欢你,真想当你的兵。”
顾危微笑,“在其位,谋其事,杨太守是个好人,你跟着他也会有大造化的。”
小五狠狠点头,“我知道,我就是,太喜欢你了!”
他身后的士兵们也跟着吼。
“周大人,什么时候再来练一练我们啊!”
“周大人,我们会想你的!”
“周大人我们舍不得你!”
一天校场意,一世将士情。
顾危也没想到这群士兵会这么喜欢自己,抬手安抚道:“若有时间吗,我定会来看兄弟们。到时候各位定要备好美酒!”
话音落下,士兵们连忙抬上来五六个大箱子。
小五大声道:“周大人,这是我们士兵集资给你买的交州美酒,还有一些干粮,小小心意,希望你接受!”
说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很少,很粗劣,你别笑话我们哈。”
顾危也不矫情,立刻就将箱子收下,笑道:“感谢各位的好意,时璟一定不会嫌弃,一定!”
天色尚好,马上就要赶路了,不然到了大中午热了就不好赶路了。
士兵们也都依依不舍的散了,目送顾危一行人远去。
杨太守站在远处的山坡上,跟一旁的杨主薄说:“你去跟兄弟们说,今天不演练了,我出钱,请兄弟们上酒楼喝酒去!”
杨主薄震惊脸:“大人,你这个铁公鸡终于……..”
说到这,他赶紧打自己嘴。
“呸呸呸呸!我在说什么,我们太守大人最大方了!我立刻去通知!”
话音落,杨主薄忙马不停蹄去宣传。
接着,山坡下的官道上,响起一阵阵雄厚的呐喊喝采声。
全都是在称赞太守大人威武雄壮之类的话。
此时的少年青年们意气风发,没想到几年后,他们真的成了顾危的手下。
———
从交州离开后,走了大概两三天,众人就彻底进入岭南的地界了。
岭南确实荒芜,望不尽的崇山峻岭,树林高深繁密,人烟稀少,呼吸之间满是山林的潮湿气息。
路也很烂,前几日又下了一场雨,地上满是泥泞,众人走了几天,鞋底裤腿全都沾满了黄泥巴,看上去脏兮兮的。
“休息一下吧。”
顾危看了看远处的天色,挥手说道。
众人寻了一处干爽的地方放下东西,休息整顿。
岭南人烟稀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别说客栈,连个茶馆都没有,这几日众人都是寻找干爽宽阔的地方扎营。
石少轩和昀川等小孩一停下来就跑远了,不一会儿又跑回来,大声说:“前面有个泉水,大家可以去清洗鞋袜。”
石少轩他爹揪着他衣领,骂道:“山林里猛兽多,跑这么远干嘛?”
顾危抬眸,笑道:“石叔,让他们锻炼锻炼,再说有滚滚在,不怕。”
石华这才作罢。
石少轩向顾危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滚滚听到叫他名字,嗷呜着跑过来。
巨大的身形掀起一阵狂风,两只厚厚的爪子一下跃起,搭在顾危肩膀,险些把顾危扑倒在地。
滚滚长得快,再加上伙食良好,不过几月,就已经非常庞大了,跟一座小山似的。
顾危赶紧将它赶下去,“过去过去,去那边找汝姐儿他们玩。”
滚滚委屈巴巴的过去,跟一群小朋友玩。
滚滚通人性后,顾危就很少去驯养它了,一般都是让昀川顾离等一群小朋友陪它玩。
但和他们在一起久了,滚滚越来越像一只狗,一点山林之王的威慑力都没有。
顾危看着滚滚像只狗一样去接汝姐儿丢的树枝,满脸无奈。
这哪像一只老虎?
但这样也好,至少不会伤害人。
他也不指望滚滚做出多大事业,能吃饱喝好就行了。
岭南的雨总是说来就来。
众人刚坐下没多久,乌蒙蒙一团云飞过,山风呼啸,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满山树木哗哗作响。
没为天地增添清爽,反而多了几分粘腻的潮闷,压抑得人喘不上气来。
谢菱从马车上取出了超大雨伞,和顾危一起撑开支好,喊远处的人过来。
“下大雨了,不能站在树下,都过来这边吧。”
众人闻言,一一围了过来。
伞面的雨水连成一串,仿佛清脆的珠帘,淅淅沥沥流下。
谢菱一边给大伙儿分食物,一边数着人数。
突然,她皱眉,“秋月呢?”
裴氏回话:“刚刚还在这边呢,咦,这会儿人呢?”
宋氏也跟着喊:“秋月,秋月!”
谢菱从旁边拿了一顶草帽戴上,“我去找。”
顾危拉住她的手,“我陪你去。”
刚说完话,远处朦胧的雨幕里就跑来一个人,身材小小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东西。
走近了一看,果然是秋月。
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谢菱温声问:“你去哪里了?”
秋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凑近谢菱耳畔小声说:“我刚刚去那边方便了。小姐,我捡到一只狗,不过好像生病了。”
谢菱凑过去,“这不是狗,是狼崽。”
秋月瞪大眼,“啊?狼?”
刚说完话,她怀里的小狼崽就蹭了蹭她的手臂,嗷呜了一声,两只耳朵软趴趴,眼睛湿漉漉的,十分可爱。
谢菱感叹,果然什么动物的幼崽时期都很呆萌。
秋月没忍住,小声的说:“哇,好可爱啊。”
谢菱点点头,“是很可爱,但是山林里的小狼崽我们不能带走,他爹娘会一直追杀我们的。”
秋月闻言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请求:“好,那小姐,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些治的药,我想看看能不能帮它,我觉得还挺有缘的。”
秋月估计不是喜欢求人的性格,即便面对自己从小到大的小姐,这番话也是说得支支吾吾,十分害羞。
谢菱立刻点头,“可以啊!”
接着揽了揽秋月肩膀,语气亲昵,“秋月,不必这么见外,一路走来我早就把你当家人了,有什么直接说就行。”
秋月小心翼翼抬眸,“好。谢谢小.......”
谢菱捂住她的嘴,“快,叫我谢菱。”
秋月涨红了脸,在谢菱鼓励的眼神里缓缓念出一个“小菱”。
谢菱笑得眉眼弯弯,开始给小狼崽看病。
“应该是吃到不该吃的东西了,解毒就好了。我这里恰好有药。”
秋月突然鼓起勇气开口,“小,小菱,你把药给我就行了。”
谢菱点头,从袖中摸出了一颗药丸。
秋月接过后,又道了一番谢,“谢谢小菱!那我把小狼崽放回去了,免得狼群来了麻烦。”
谢菱揽住她,“我陪你去。山林危险。”
秋月却猛地摇头,“不不!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谢菱心里纳闷,但还是点头,“好,雨大,带上伞,免得感染风寒。”
秋月接过伞,抱着小狼崽消失在雨幕里。
秋月举着伞,一路跑到了不远处的山洞里,已经浑身湿透。
她掀开一块芭蕉叶,小心翼翼走进去。
“喂,喂?我回来了。”
没人回话,只有她怀里小狼崽嗷呜嗷呜的叫。
秋月循着记忆来到一块石头后,望向石头下气息微弱的少年。
少年几乎浑身赤裸,蓬松的长发垂至脚踝,盖住纤薄的脊背。
秋月小脸羞得红透,将小狼崽放下后,从怀里摸出了谢菱给的药丸,掰成了两半,一半喂给小狼崽,一半递向少年。
“你,你吃药吧。吃了药就好了。”
少年没回话。
秋月伸出手,想喂给少年。
岂料,少年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吼叫,两只前手像狼一样屈起,蓬松的长发里露出一双澄澈干净的纯黑色眼眸,死死瞪向秋月。
秋月被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险些摔倒。
可她仍然握紧了手里的药,指了指药,又指了指嘴巴,示意男孩吃。
少年依旧很警惕,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低吼,眼里满是威胁。
秋月无奈,只得自己掰了一小块放在嘴里。
少年歪了歪脑袋,眼里的警惕总算是下降了,多了几分不解。
秋月再次将药丸递过去。
少年愣了半晌,伸出骨节修长的大手接过药丸,学着秋月的样子吃下去。
秋月见他把药吃了,提着裙摆匆匆消失。
她的善心到此为止,再多,怕是会给小姐和大家添麻烦。
少年吃完药,肚子里那股难受疼痛的感觉立刻便消失了。
他仓皇抬头,清秀的面容上满是错愕。
死死盯着秋月的背影,仿佛要将秋月牢牢记在心底。
————
秋月回去后,雨差不多停了。
谢菱上下盯了她一眼,发现她没什么问题,就收回了目光。
秋月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走吧,雨小了,得赶紧走到司南县。”
顾危催促道。
上任时限是半年,马上要到了,不能耽搁时间了。
一行人收拾好行李,继续上路。
岭南的晴天碧空如洗,仿佛水洗过的一样,太阳通透而明亮,天边露出一道绚丽彩虹。
顾危拿着舆图观察,有些讶异。
“岭南这么大,竟然只有三个县城?”
谢菱也凑了过来,“思南,永安,灵山……离得好远。”
其中思南县的行政版图最大,但地形崎岖,山多路少,最为落后。
除了这三个县城外,岭南的北边,还有两个军屯。
这两个军屯一般是整理流放犯人的地方,军备落后,士兵也比较少。
其中的常宁军屯和常守军屯离思南县最近。
这就是岭南全部的行政区规划了。
顾危又看了半晌,道:“顶多两天便能抵达思南县,我们走这边这条路吧,快一些,山林也比较少。”
说着,走去前面带路。
众人跟着他的脚步,走进旁边的小路,确实没有那么崎岖弯折了,地势稍为平坦一些。
不像刚刚的路,爬上爬下的,累个半死。
又行了一日,终于能隐隐看见村庄和人烟了,有了一些人间烟火气。
只是这些村庄和流放一路走来,其他地方的村庄相比,实在是太落后破破败了。
基本上都是黄泥巴做墙,茅草做顶,偶尔见到几个村民,无一不是饿得面黄肌瘦,皮肤被晒得黢黑。
岭南多山,气候湿热,地势崎岖,不好种植食物,交通也不便捷。
比起平坦的北方,气候良好的南方,确实是要差一些。
谢菱倒是很喜欢岭南,喜欢绿绿的山林,湛蓝的天空,还有随处可见的菌子野花。
她有信心,将岭南打造成古代版塞上江南,让岭南不再那么落后,让岭南富荣安康。
走着走着,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令人气愤的一幕。
烈日炎炎,两个士兵趾高气昂的站在一对农民夫妻前,不知抢夺了什么,逼得那对农民夫妻跪地求饶,不停磕头。
顾危皱眉。
他现在的身份是周时璟,也就是即将上任的思南县县令。
在其位,谋其政。
他有义务管这些问题。
跟身后人使了个眼色,顾危走过去,不知交谈了什么,径直将两个士兵打翻在地。
一旁的农民夫妻看顾危宛如看神仙,十分感激。
谢菱他们见状也走了过去。
顾危眉眼间满是戾气,“说,你们是谁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