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南军营建设得很快,才半个月就差不多快完工了。
因此,书剑将大半的士兵都拉去了常守盐场。
另一边,谢菱的极乐城也建造得如火如荼,她让顾危将那一整条街都封了起来,打算全部完工以后在现世。
监工的是高泽寻和罗长生。
因为谢菱有的是钱,他俩一切都以最好的规格制作,琉璃瓦,精致雕花,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在朝阳下放射出美丽的光彩,轩昂壮丽。
仅仅只是一个框架,就足以窥见奢华秀丽之态。
罗长生看着心里却有些焦虑。
时不时就问高泽寻,“我们建这个,真的有人来吗?女人真的会来吗?岭南偏远,真的能吸引来其他地方的人吗?”
高泽寻每次都不厌其烦的解释他的问题。
“会有人来的,相信谢姑娘的判断。”
“你别小瞧女人们的采买的能力。”
高泽寻之前毕竟是个公子哥,在上京生活过,知道上京的贵女夫人们对于胭脂水粉,以及首饰成衣这些的追求。
女人们的采买能力,可一点不比男人弱。
男人出门顶多是青楼酒楼,而女子可以去的地方就多了。
胭脂店,成衣店,首饰店,糖水店........
若是将这些店铺全部集合在一起,高泽寻不敢想象该有多火爆!
不过偏僻确实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端看谢姑娘日后可以营生了。
反正他就监督着建好就行!
———
明明已经入秋了,可天气仍然没有凉下来,闷热得厉害,也不下雨,仿佛在酝酿一场天灾一样,岭南人心惶惶。
地里的庄稼由于长久的暴晒早已蔫得不成样子,水稻虽垂弯了腰,叶片却枯黄。
所幸水稻已经长成熟,快要丰收了,百姓们还是有些盼头的。
再过半月,就可以收庄稼了!
但其实在北江境内,岭南已经算比较太平的地方了。
今岁灾害频发,旱灾,水灾接连不绝。
各地流民四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江山动荡不安。
这个地方的流民刚镇压完,另一个地方流民又叛乱。
风雨飘摇。
其他六国见北江国情如此坎坷,又没了天妒英才的镇北王顾危,更是虎视眈眈,屡屡在边境示威触犯,宛如张开獠牙的恶狼,只等北江只剩一口气了,便一拥而上。
要知道北江幅员辽阔,地大物博,有小桥流水的江南,还有大漠孤烟的塞北。没有哪个国家不眼热。
兵力不足,只得征兵,国库空虚,只得加重赋税.......
内忧外患,新皇忙得焦头烂额,几次在朝堂上吐血晕厥。
此时的北江朝堂上,所有官员心里都隐藏着一个念头。
若是镇北王没被流放就好了。
有他在,北江边境的国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侵犯吗?
那些流民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叛乱吗?
顾危,就是北江的定海神针。
可是这根定海神针,被皇帝亲手拔掉了。
今日的朝堂一如既往的压抑。
“皇上,江东流民叛乱了,要不要派兵去压制?”
“皇上,塞北的匈奴人杀进村里,屠杀了几百口人!”
“皇上!不可赋税过重,不然百姓们如何生存?治标不治本,只会让山河更加破碎.......”
新皇忍了又忍,额角青筋直跳,狠狠一拳敲在冰冷的龙椅上,厉声道:“那你们让老子怎么办!”
气急之下,他连朕都不说了。
“今日到此为止,朕身体不舒服,下朝!”
新皇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寝殿,依旧有无数待批奏的折子,堆成一座小山。
他先是咬牙切齿,接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帝王的宝座是冰冷彻骨的。
他也才二十二岁,就要担负起一个国家的安危。
他好累。
他想陈道郁了。
若是陈道郁在,一定能帮他处理好现在的一切事情。
至于顾危.......呵,就算将这江山折腾得不成样子,他也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顾危只不过一介跳梁小丑,他才是真龙天子!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这些不过是上天给他的考验。
“国师大人求见!”
殿外,太监尖细声音响起。
新皇赶紧擦干净脸上的泪,端正姿态,又露出了高高在上的神情。
“这批丹药炼好了?”
于意筹一派仙风道骨,声音温和,“回陛下,炼好了。”
皇帝急急打开锦盒,将丹药倒进嘴里,长舒一口气。
“吃了灵药,朕身体果然好多了。”
“那在下就告辞了。”
于意筹刚走出去,抬头就看见了一身朱红官服的陆寅礼。
二人相视一笑。
殿内,皇帝听都没听完陆寅礼说的话,便急急将他赶了出去。
“朕要休息了,陆爱卿请回吧。”
陆寅礼掩盖住眼里的失望,恭敬的行了一个礼便退了出去。
殿外朝阳万丈,打在皇宫精致琉璃瓦上,反射出灿烂辉煌的光芒。
而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他心寒这样无能自私的皇帝。
心寒这样漂泊破碎的山河。
更心寒疾苦的万千百姓。
皇宫大院,九曲十折。
陆寅礼走到一处荒凉的宫殿外时,隐约听见女人细碎的哭泣声。
他皱紧眉头,没走几步,在一座狮子雕像后,看见一角素衣。
这条路是出宫唯一的道路,陆寅礼咳嗽了一下,想提醒那个女子,不让她难堪。
女人原本提起裙摆就想跑,可听到他的咳嗽声,立刻又停了下来,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哽咽。
“陆大人,又是你,好巧。”
陆寅礼皱紧眉头。
下一刻,女人回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被深红的皇宫高墙衬托得十分纯洁。
陆寅礼赶紧行礼,“见过九公主。”
九公主提着裙摆走过来。
上一次相见,她还穿着华贵的锦衣,戴着满头珠翠,高不可攀。
这一次却只穿了素衣,长发用一根木簪竖起,神色憔悴。
她仰着脸,语带哭音,“陆大人,你说北江真的没救了吗?我们李家是不是不适合当皇帝。”
陆寅礼心下微跳,搪塞道:“在下听不懂公主的话。”
九公主仍然自顾自的说着话,“我将我府里所有的首饰珠宝都捐了出去,我还去劝了皇兄,尽管他不听我的话,可是当我出宫时我才知道,原来北江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原来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我不配身为公主,我不配享受百姓们的朝拜侍奉.......”
她一边说一边哭。
陆寅礼脖颈上仿佛有千斤重,始终不敢抬头。
半晌,他涩声道:“公主乃君子也。”
九公主抽噎着停止了哭泣。
错声而过的那一瞬间。
陆寅礼听见她念了一首小诗。
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陆寅礼心跳如鼓,却一次也没有回头,在高墙下站成了一道雕塑。
不远处,九公主已经恢复了仪态,又变成了那个清高华贵的公主殿下。
她微抬下颌,“陆大人,今天的事,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
思南县。
县令府发出一声哀嚎。
“这天儿这么热,还让不让人活了。”
谢菱拍了拍高婉华肩膀,“我觉着是快要下雨了的,今日你陪我去送糖水?”
高婉华一边扇风,一边点头,“去常守盐场呀?”
谢菱点头。
片刻后,二人坐上了去常守盐场的马车。
马车后装满了冰凉凉的糖水。
常守盐场,远远的就有士兵认出了谢菱的马车。
大伙儿一拥而上,争着抢着帮谢菱搬东西,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常守的士兵个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
得,又来了。
他们原以为来盐场守着能给思南县的人压力,没想到先破防的是他们自己。
先说伙食。
思南县的士兵每日可以吃四餐饭就算了,还顿顿都有肉吃。
每次一开饭,那浓郁的肉香味飘过来,常守就没人不掉口水的。
有次孙营长偷偷跑过去看,发现他们吃的竟然还是大白饭!
香喷喷,软绵绵的大米饭!
后面天热了,竟然还有糖水喝!
每日一到中午,冰凉的糖水便准时送到。
那可是糖啊,普通人家买也买不起的糖!
再说训练。
和他们懒散的训练不同,思南的训练十分紧凑,早上晨跑,中午练阵营和武术,晚上则舞蹈弄棍。
孙营长自认自己有几分功夫,可是连他都摸不清楚常守士兵的路子。
最令他们破防的是,思南的士兵每七日会进行一次小比,赢了的人可以获得的五两银子。
每十五日进行一次大比,赢了的人可以得十两银子,一只烧鸡。
那可是烧鸡啊,鲜香麻辣的烧鸡!
思南军营的氛围也比常守的好无数倍。
每日欢歌乐舞,就在常守对面,好不逍遥。
士兵间十分和睦,偶而打架也跟兄弟嬉闹似的。
在这里半个月,天天看着思南军营的生活,常守的人心就跟放在油锅里煎一样,不是一般的难受。
一样当兵,凭什么人家就这么逍遥自在?
而他们每天稀粥白水,累得跟狗一样,俸禄还这么少?
烈日炎炎,海边特有的湿咸海风,让气候更加闷热。
此刻,看着思南军营的人个个端着一碗糖水,常守所有人心里都酸溜溜的,眼睛嫉妒得发红。
思南县的士兵故意喝得啧啧响,还大声说出来,“好喝!太好喝了!”
谢菱等士兵们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说:“军营建造得差不多了,兄弟们上山打了几十只野猪,今天所有人都回思南庆祝一下吧。”
“好!”
所有士兵大声回答。
孙营长瞪大眼,总算找到机会找思南县的茬儿了,一跃而起,“你们不能走!”
他沉了脸色,接连抛出三四个问题,“身为盐场守卫兵,你们竟然擅离职守,置盐场的安危于何处?若是有贼人趁此时潜入进来呢?而且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偷私盐出去贩卖?”
他身后,常守的士兵总算找到情绪宣泄口,一股脑儿指责挑刺。
思南的士兵气得脸红脖子粗。
谢菱等孙营长说完话,才慢悠悠的说:“孙营长,你且等我把话说完。此次让他们回思南,主要是想将两边的士兵替换一下。他们守盐场久了,回去思南休息休息,让思南的士兵过来接着守。而且未免孙营长担心,你可以派人跟着一起去。”
“一起去?呵…….我才———”
“可以一起吃野猪肉。”
谢菱这句话说完。
孙营长立刻顿住声音。
常守士兵眼睛全亮了,眼巴巴的盯着孙营长看。
孙营长咽了咽唾沫,“跟着去就跟着去,免得你们耍花招。”
没办法。
野猪肉的诱惑太大。
当天下午,谢菱赶着马车走在前面,书剑领着思南士兵,孙营长领着部分常守士兵,一行人浩浩荡荡,越过山丘河流,往军营走。
两帮人泾渭分明,谁也瞧不上谁。
孙营长偷听思南士兵聊天,听到过关于修缮军营的事情。
当时他还鄙夷,果然是一群县城里的软包子,连修整个军营都天天挂在嘴边。
可当他亲眼看到思南军营的样子时,他震惊了。
不止是他,包括他身后的常守士兵,所有人都露出了艳羡的表情,一群人跟乡下人进城似的,眼睛瞪大,看什么都新奇。
只见眼前的地面宽阔平坦,不知铺了什么泥土,踩上去硬硬的。
远处更是开阔,训练区是训练区,比武区是比武区,宿舍区是宿舍区,甚至还有劳什子食堂?
此时,训练区有不少士兵在训练,一旁的架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看得人眼热。
还没到饭点,食堂香味就已经飘了出来。
不少人肚子被勾得咕咕叫。
继续往前走,竟然还有公厕!
孙营长没忍住进去看了一下,宽敞明亮,一旁的水缸装满了水,一点异味都没有。
能想到吃饭训练简单,可能想到如厕是真的不容易。
思南,不是简单做做样子,是真的在意士兵啊!
他这辈子待过那么多军营,从未见过这么好,这么贴心的!
这哪里是军营,简直跟神仙过的日子一样了!
思南士兵个个昂首挺胸,大声畅谈着以后的日子。
孙营长心里十分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