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菱表情认真,一根银针接着一根,将魏修楚的两条腿扎成了刺猬。
魏修楚从未见过这种疗法,有些好奇。
谢菱淡声道:“有感觉就告诉我。”
魏修楚点头。
面具后的脸勾起落寞的笑。
他的腿,大约是不会有感觉了……
刚残疾的前几年,他几乎什么方法都试过,都没用。
但看着少年认真的眼神,魏修楚也不好打击他,温声道:“好。”
不知过了多久,魏修楚的双腿上已经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谢菱额头覆上细细的薄汗。
这个针灸,看着简单,实则很难,很费力气。
要精准到每一根神经与穴位,位置不能过深,也不能过浅。
若是扎错了,也许原本有感觉的神经都会被毁掉,那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谢菱十分小心,先看准位置,把握好深浅,才慢慢扎进去。
日头西斜。
不知不觉几个时辰已经过去。
谢菱一直蹲在地上,仿佛感受不到累似的。
魏修楚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谢菱的肩膀,“孩子,要不明天再试?怕你累着。”
谢菱摇头,眉头紧皱,冷声道:“别打扰我,不累。”
魏修楚乖乖闭嘴。
又过了半个时辰。
夕阳彻底铺满了整个小院。
冬日寂静无声,只有头顶的枯枝发出簌簌的回响。
谢菱观察了半晌,落针。
就在这一瞬间。
魏修楚眼睛突然瞪大,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安宁,安宁……有感觉!”
魏修楚的双腿,已经十几年没有感觉了。
那一处细微的痛感,陌生而熟悉,仿佛一条丝线被无限放大,逐渐蔓延全身,汇聚在心脏,让他的心跳动得越来越快,越跳越猛烈。
他几乎喜极而泣。
“真的有!真的有感觉!”
谢菱也弯了眸,开心道:“好,大叔,只要有感觉,我就能治。”
魏修楚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真,真的?”
谢菱点头。
语气郑重,“相信我。不过这个过程可能要有点漫长,也许两年,也许三年,四年,重点看恢复。”
谢菱说完话,继续扎右腿。
刚刚有感觉的是左腿。
这次就轻松多了。
谢菱根据静脉流动,很轻松便找到了那根未完全坏死的神经。
右腿比左腿情况好多了,竟然还有三根神经是好的。
只要有一根,她就能治。
谢菱最怕的是全部坏死。
一一收针,谢菱已累得满头大汗。
抬头,却见魏修楚眼眸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谢菱伸手晃了晃,“大叔,怎么了?太激动了?”
魏修楚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对不起孩子,我不想治。”
谢菱眼睛瞪大,“为什么?你是怕麻烦我?不用麻烦,你的双腿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实验,这是双赢的局。你不必担心。”
魏修楚摇头,“不是。”
语气艰涩,“是我自己。”
谢菱纳闷。
为什么会有人残疾了十几年,不想再站起来?
魏修楚看着枯木落寞一笑,“我双腿是坏的,至少还能自我安慰一下,那些年,是我身不由己,痛苦便会少上许多。
可如果我双腿治好了,成了正常人,我该如何面对那些被我辜负的时光?我痛,悔,怨,恨,也无济于事。
这腿,残着便残着吧。腿残着,心仍活,腿治好,那我的心,也就死了。”
谢菱听不懂大叔的话,不知道大叔经历了什么。
但她能猜出,一定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事。
她沉吟道:“或许,你可以争取改变一下呢?双腿残疾是天意,那我治好你,不也是天意?这是上天给你的机会,让你挽回过去那些遗憾。”
魏修楚被谢菱这番话说得浑身一震。
他喃喃道:“天意吗?”
半晌,又绝望一笑。
“罢了。我没有勇气。”
谢菱叹了口气,“大叔,你认真想想吧,我给你三日时间。”
“王爷王爷!”
谢菱话刚说完,院外突然响起一阵极其着急的声音,雍王府的大门被狠狠敲响。
魏修楚心中划过不好的预感。
谢菱赶紧跑上前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护卫,他看也不看谢菱便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猛地跪倒在地,语调悲戚。
“王爷,公主殿下病危,御医说顶多撑到酉时,陛下特命我前来报丧!”
魏修楚感觉整个天空都塌了下来,压在他身上,令他喘不过气,连指甲陷入肉中都未察觉。
还是谢菱看见流下的鲜血,拍了拍他的身子,他才渐渐回神。
那双藏在面具背后的眼,红得吓人,布满杀意与震怒。
护卫震惊,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雍王殿下。
只是公主殿下离世,王爷应该伤心才对,他为什么在王爷的眼中,看见了一抹稍瞬即逝的杀意?
魏修楚松开掌心。
他以为,玲珑毕竟是他的孩子,他不会下毒手。
可没想到……..
为什么他竟错看一个人这么多年?
魏修楚的心疼得厉害。
仿佛被人死死攥住,令他气都喘不过来。
谢菱声音清冷,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王爷,我随你进宫,现在离酉时还有半炷香的时间,我也许能救!”
护卫闻言,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王爷身旁的那位少年。
平平无奇的五官,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莫名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魏修楚声音艰涩,“好。但你也不必有太大负担,公主的病,时日已久,治不好,我会安全护送你离开。”
事不宜迟,护卫赶紧去准备马车,三人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往皇城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