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雪桃仅愣了一瞬。
便抱住魏修楚的脖子,忍了许久的情感喷薄而出,泪流满面。
“三十多岁的人了,是不是很丢脸?”
魏修楚擦去她脸上的泪花,眼中满是心疼,“就算三百岁,也是我的小桃啊。不哭了。”
无论过了多少年,经过多少岁月。
在魏修楚心中,安雪桃都是那个站在桃花树下,笑得比春色还明媚的少女,永不褪色。
魏修楚在安雪桃心中,也是如此。
那个当剑买酒的少年,那个趴在桃树上偷偷看她的少年,那个陪她放纸鸢游船的少年……..
其实这些日子。
他们早就发现了彼此的心事。
只不过等待着捅破那层纸。
毕竟,他们那样深爱过。
重逢,爱意当以燎原之势重生。
魏修楚语气怅然。
“我原本想等我的腿好了,再告诉你,可我的小桃那么聪明,早就发现我了。”
安雪桃弯眸,“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你就算变成灰我都认得出你。”
魏修楚摸着安雪桃的发髻,声音沉沉,“人生有几个十六年呢,小桃,对不起,我真的…….无颜面对你。”
安雪桃攥住他的手,“你知道的,我是洒脱的人。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些年你也受苦了,我不怪你。我们,就当作没有那十六年的光阴,重新开始,好吗?毕竟。”
安雪桃苦笑。
“不仅我,你都有白发了。我们还能纠缠多少年呢?像这样平平淡淡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已经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窗外月光明晃晃照入,打在魏修楚的面具上。
安雪桃忍不住抬手,想去揭他的面具,“修楚,让我看看你的脸。”
魏修楚猛地抬手,握住安雪桃的手腕。
声音怅然。
“我………”
安雪桃反握住他的手,眼眸蕴着泪光,“修楚,你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如若今天毁容的是我,难道你就不爱我了吗?”
“当然不是。”
魏修楚手慢慢松开。
“我是怕,吓到你。”
安雪桃缓缓揭去魏修楚脸上的面具,才露出一半,她眼中已含满了泪水。
全部揭开后,她捂着胸口,哭得泣不成声。
心好疼。
明明受伤的是魏修楚,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疼。
疼得不能呼吸,疼得几乎要死掉。
他曾经是那样意气风发的明亮少年,那么张扬恣意,走路都要把长剑挂在腰间。
为了搏她一笑,可以闯入皇宫中去摘桃花,也可以一个下午喝完所有她酿的酒,醉得不省人事,还在她面前舞剑,求着她给他绣锦囊…….
可现在。
他坐在轮椅上,面容俱毁。
他那双骑马的腿,可以轻松使用轻功跃上大树的腿,那张清俊无双的脸,都被火烧没了。
他,该多痛?心里该多苦?
魏修楚看着安雪桃这样子,赶紧将面具又带上了,手足无措的哄着,“小桃,小桃不哭。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安雪桃捂着脸,哭得更痛苦了。
魏修楚正手足无措之际。
忽然,窗外一阵风过,鹅毛般的大雪就哗啦啦飘了下来,几乎遮挡所有视线。
一瞬间,仿佛春光三月,有风乍起,柳絮漫天飞舞。
魏修楚轻轻抬起安雪桃泪痕斑驳的脸,温声说:“小桃你看,下雪了,雪花会掩埋一切,也会掩埋痛苦。”
仿佛是响应魏修楚的话似的,雪越下越大,很快便在庭院中盖上了一薄薄一层。
估计明日,又要恢复一月前那种银装素裹。
安雪桃睁着红红的眼睛。
“会的,我们也会越来越好。”
说完话。
安雪桃抬头,轻轻吻上了那张斑驳的脸,泪水顺着流入魏修楚脖颈。
“修楚,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魏修楚睁着眼,愣愣说不出话。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能认出他,还爱着他。
就是小桃了。
想到锦囊,安雪桃扒开魏修楚的领口,果然看见一个被锦布小心翼翼包起来的桃花锦囊。
针脚粗鄙,花样丑陋,还有十几根线头。
应该是被人经常拿出来看,边角都磨起边了,颜色也有些灰败。
安雪桃当时就是糊弄他随便缝的,没想到他珍藏了这么久,心中思绪翻涌,鼻尖酸涩。
“扔了,我给你重新绣一个。”
那些年在谢伯远府中,闲得无事她就绣花,如今的刺绣手艺已今非昔比。
魏修楚摇头,弯起眸子,“可我就喜欢这一个。”
安雪桃看着魏修楚眼睛出神。
即便面容俱毁。
这双眼依旧清冽,微圆,眼尾却是上挑的,仿若小狐狸,自然晕开一抹仿若胭脂的颜色,真真是漂亮至极。
和谢菱一模一样。
安雪桃勾唇,“你还记得你离开多久了吗?”
魏修楚沉声:“十六年。”
安雪桃抬眸,望向簌簌而落的雪花,“你走后没多久,我就发现我怀孕了。谢菱今年,刚好十五岁。”
魏修楚眼睛死死瞪大,手中锦囊直直坠地。
半晌,他才回过神,胸膛上下起伏,声音激动,“阿菱,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怪不得他一看见那孩子,就觉得亲近!
安雪桃轻笑。
“你没发现吗,你和阿菱的眼睛一模一样,一样的漂亮。
还有阿菱那个子啊,也不知随了谁,才十五岁就比我高半个头了。”
魏修楚此刻已听不进其他的话,哈哈大笑,抱住安雪桃,几乎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谢谢你小桃,真的谢谢你,我也有女儿了,哈哈哈,我也有女儿了!阿菱是我的女儿!阿菱她,是我的女儿!”
一生坚韧的男人,终究落下泪来。
喜极而泣。
魏修楚根本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雪桃,我们去找阿菱吧,我现在就想见她。”
话音刚落。
屋外,撑着伞默默听了半晌的谢菱出声。
“不必了,我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