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江面平静,只有远处点点灯火闪烁,黑暗里只听得到轻微浪花拍打船舱的声音。
空气中寒意浓重,寒冷是热血最大的敌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
五艘官船在夜色中停靠在开元府境外,这里的三棵树峡是水路最后一道关口,过了这峡口从大江逆流而上就到开元府境内了,案边有人搭起帐篷生了火,但毕竟是野外又靠江边湿气重,夜里依旧寒气逼人。
“狗日的,老大他们凭借啥不让我们进去。”穿着官兵服的三黑子抱怨道。
带头的大汉切下一大块外面烤得焦黑,刀一割还渗着血水的猪肉,用刀尖插着直接大口咀嚼起来:“娘的还能为什么,皇宫里什么狗屁礼部说要等好日子才能入京,就是初二,后天才能进。”
“他妈的那就让弟兄们在这江边等?这寒冬腊月的…”三黑子刚要抱怨就被带头汉子后脑勺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一下子打得他头晕目眩。
“你他娘的三黑子,还真把自己当官兵啦!我们来干嘛的你忘了吗。”带头汉子训斥道。
三黑子这才悻悻然道:“我这不是干了几天官兵,好吃好喝的忘记了吗,其实我觉着吧…干官兵也挺不错的。”
带头汉子继续嚼着半生的猪肉,夜色中周围不断有人靠过来,毕竟天冷,最大的火又只有这么一堆,敢靠过来的大多都是小领头的人物,手下都管着十几号人。
吃得差不多了带头汉子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抹去嘴角血水,然后才道:“管京城的大官不是个草包,狗日的贼精得很,他只让我带一百号人进去,其它兄弟每人打发两贯钱自己回苏州去,今早来的那个官就是跟我说这事的。”
说着他一挥手,有人从船上抬下来两个大箱子,放在沙地上立即陷进去,他用手中的刀挑开盖子,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所有人都看清楚,那是满满的两大箱铜钱,这么多至少也有上千贯!
“现在谁愿意跟着老子进京?”带头汉子手中握刀问,火光映在刀身上,反射的光令人胆寒,就是这把刀几天才砍下他们老兄弟兄弟六子的脑袋。
地上火堆火舌跳跃,火光映照下每个人表情变幻不定,可始终没人出声,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所有人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也不敢看那带头汉子的脸,只是捏着手指瑟瑟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四周安静下来,带头汉子没说话,没人知道他表情,只是余光隐约能见着他满是胡子的腮帮在快速抖动着,显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出乎意料的是最后的狂风暴雨并没有等到,带头汉子最终只是一屁股坐在冰冷的沙地上,手里的刀也放下了,叹口气道:“你们这些狗日的,又见钱就不要命,肯定想着老子就算发火要是砍了哪个倒霉鬼,其他人就可以带着钱回去是吧。”
众人小心的相互环视一眼,没说话,显然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带头汉子生气的站起来,重重一脚踢在旁边箱子上,恨铁不成钢大骂:“所以老子才说你们脓包,狗日的自家性命都拿来碰运气?想着今晚上只会死一个,运气好点死的就不是自己?
现在这样,以前也是,那些狗官要杀几个人,要抓几个人,也是想着反正就死几个,运气好就不是我死?”
带头汉子越说越气:“你们这些狗日滴怎么就不明白呢?十个人死一个你们就赌运气听天由命,那一百个死十个,一千个死一百个,十万个死一万个呢?你们也要赌?
还不是一样道理!跟个木头桩桩立在那看会不会被雷劈?”
“方圣公是心疼你们这些憨包,怂包!你们以为老子想杀六子,十几年兄弟,他他妈不狗日的要不说圣公我会杀他!”那带头汉子一个大汉说着说着居然哭了。
一边哭一般骂:“方圣公说得对,不是那些狗当官的狠,就是你们这些狗日滴怂包不争气!
他们之前在苏州打着平乱旗号杀人、抢女人,今日又说为一个什么狗屁日子,就可以把我们几百号人丢在江边挨冻,冻死都没事。等到明日要杀你,要抢你媳妇也可以开口就是各种狗屁理由!”
那汉子越说越激动:“方圣公说过,现在不敢还手,等你变成倒霉那个,等事情落到你们头上的时候就晚了!晚了!晚了你们懂不懂!”
“你们这些怂包不敢动手,老子个人去!”带头汉子说着拔起沙地里的刀:“老子一个人也可以让世人记某八辈子!”
围坐的众人都缓缓抬起头来,面带愧色,接着一个个站起来:“老大,我跟你去。”
“我也去!”
“还有俺!”
“算某一个。”
“…”
三黑子也站起来,用力一掀直接将两个装满铜钱的箱子推翻,铜子噼里啪啦都落入汹涌黑暗的江水里:“老子也干,来了就不准备回去!”
“没错,狗日的老子也没想过回去!”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江岸的寒气都被驱散几分。
…
王府里热闹非凡,秋儿在李坏蛊惑下试着喝了一小杯蒸馏酒,结果整个人脸蛋通红,晕乎乎的都快睡过去,但小姑娘倔强得很,说要守岁硬是不去睡,李坏只好让她趴在大腿上,这样稍微舒服些。
另外一边严昆也来了,严毢、固封、魏朝仁和他年纪差不多,四个老家伙凑在一起说说往事喝喝酒也说得格外热闹,何况严炊当年也是跟着潇王去过关北的。
季春生,严申,魏兴平还有李坏则凑在一处划拳赌酒,月儿和魏雨白凑在一起不知道小声再说什么,毕竟她们都是女儿家,肯定有她们私密的话。
外院的下人们也热闹非凡,李坏特地吩咐厨房菜不能断,吃完就加,就像当初乡下朴实的宴席一样,整个王府热闹非凡,外院闹哄哄的,内堂也是。
所有人都在等待新的一年到来,只要江对岸的佛音寺钟声响起就意味新的一年到来了,京中万家灯火都在等待这一刻,李坏大概估计一下,此时应该只是晚上八九点的样子,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呢。
对于李坏而言他要是认真起来划酒拳,魏兴平他们几个是很难赢的,因为心理学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不过几杯下肚,反应变慢大脑开始麻木后就不存在了,出什么都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爷高兴”。
几个人越玩越嗨,越喝越高,好不热闹。
就在此时下人匆匆跑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宫里来人了”。起初李坏没听清,他已经半醉,不过下人多次重复后他开始缓缓明白过来,心里开始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