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5月22号，拍摄差不多完成了一半，剧组发布拍摄花絮和海报。
中午，一栋房子的休息室里。
选角导演黄澎与陈潇面对面坐着。
陈潇正在回复工作人员消息。
黄澎见他在忙，就不跟他聊天，一边嘬虾尾，一边翻微博。
花絮和海报上午发布后，各家新闻迅速转发。
才两个多小时，“陈潇新片公布花絮”就已经冲上了娱乐榜榜首。
黄澎点进去一瞧。
心里咯噔一声，继续往下翻，胸口都有些发堵。
网友倒也不是批评，就是平静地令他失落啊。他摘下吃虾尾的手套，认真看起评论。
“妆造和场景有点普通了吧？”
“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不是普通，是太日常了。陈导之前的电影都很有氛围感。泰坦里的男女主角好看得惊心动魄，露丝像画似的。《霸王别姬》氛围感不用说了，绝了。《星际穿越》也有末日和外星的氛围。《功夫》也复刻了上世纪的魔都。但这个……”
“楼上说得对。就是这种感觉，太日常了。一切都太平凡了。《霸王别姬》也是文艺片，但很有感觉。这次就仿佛我们的生活似的。”
“对，抛开制作班底而言，毫无期待感。”
“可能是跟国际接轨的结果吧？我记得去年威尼斯电影节，也有个艺术片叫《音乐大师》，就是探索个人内心矛盾。不会是那个风格的吧？”
“不是吧？真欣赏不来啊。”
“算了，我去看隔壁的武打片了。”
“喂，你们还不相信刀哥吗？有本事到时候别看！”
看着这些评论，黄澎越来越郁闷。
但他也不能剧透。
日常？当然日常了。
特意拍得日常，让观众觉得很真实啊。
等一下，真实……他们发布了不真实的海报啊！
这群人怎么没注意海报啊？
黄澎赶紧退出这个热搜，往下翻热搜。
一直到第38名才找到关于海报的热搜。
诶我的天，怎么这么低？
点进去一看，第一条就是电影海报。
不过评论比花絮和照片的少了不少。
可能不太容易看懂吧。大家还是倾向于直接聊熟悉的演员。
点开评论区一看。
“一个个小照片拼成的啊。不是很懂，但感觉很有冲击力。”
“是讲述这个人一生的故事吗？”
“不知道，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1”
“管它是啥，刀哥的片我百分之一万去看，有人敢跟我赌好不好看吗？我赌1万包辣条。”
“傻子才跟你赌。这次感觉就是太文艺了，可能跟国际上那些获奖作品类似，受众偏少了。”
“哎……哥，你别国际合作了，拍点适合华夏宝宝体质的电影吧，你这海报我都看不明白。”
黄澎退出评论区，放大海报。
他很喜欢这张海报。
甚至可以说是从事导演工作以来，最喜欢的一张海报。
海报中的每个小方块，都是楚门的生活画面。
这些画面的色彩勾勒出他的五官。
也就是说，楚门由无数个镜头，无数个观众眼中的画面所构成。
他的真实性被剥夺。
他的每个动作和表情，都是为了取悦观众而存在。
这跟他们这些影视人的工作有一些相似之处。
黄澎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海报。
碰到屏幕的一瞬，图片缩了回去，再次露出网友的评论。
黄澎心里还是闷闷的。
这么好的海报，大家现在都没看懂。
真是感觉憋得慌啊。
刚想到这里，余光瞥到陈潇放下手机。
他抬头对陈潇说道：“陈导，网友没看懂咱海报啊，真是可惜啊。”
陈潇被他这话给整笑了。
难怪说，工作中不要带个人情感。
黄澎就是太希望别人看懂自己喜欢的作品了吧？
陈潇笑道：“黄导，他们现在就看懂，我们还拍什么啊？留个悬念就正好。”
黄澎一拍脑门，“哦对，我傻了。”
他放下手机，脸上挤出个笑容，重新戴上手套，随口问道：
“陈导，你说明星们是不是也这样，被人盯着，被人拼凑出来？”
“嗯。有的人喜欢窥探别人的生活，有人这种心理比较轻，只是想吃瓜。我们公众人物更容易成为目标，但有时候他们确实做得太过了。”
“你感受挺深啊。看来这是名人的烦恼啊，我这种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的小菜鸡，就没这种苦恼。”
陈潇淡淡一笑。
普通人就能避免吗？
楚门在他自己的认知里，原本不就是个普通人吗？
“普通人也不一定能幸免哦。前两天有个新闻……”
陈潇放下手里的虾尾，声音略微严肃起来，继续说道：“你看到超雄老奶那个新闻了吗？”
黄澎摇摇头。
陈潇解释道：
“是这样的。有人开玩笑，称春城里一些上了年龄的阿姨，或者说奶奶，是超雄老奶。网友们就也晒出了自己遇到的类似阿姨照片。”
“有一位奶奶的照片未经本人允许被放在网上，称为超雄老奶，供人娱乐，后来传播得越来越广，成了个梗图。她家孩子要求删除，却被要求证明亲属关系。”
“你看，大家就用一张照片，像拼出楚门那样，拼出了她的生活。”
“这跟你是不是明星有关系吗？”
“电影上映后，很多人会觉得楚门可怜。我只希望这些观众不要像那些电影里的观众对待楚门那样，对待现实中的人。”
“媒体引导观众把楚门当做娱乐的对象，用来娱乐消遣。”
“对他们而言，楚门和其他电视台没有区别。楚门离开，他们换一个频道。”
“而对楚门而言，却是严重的侵犯。对那位奶奶，或是有相同经历的网友而言，也是这样。”
黄澎听着这段话，情绪也有点低落。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一个问题，陈潇说这段话时，语气怎么那么沉重？
他瞄了眼陈潇，试探着问道：“陈导，你说得有点难过啊。你不会是被私生饭跟踪了吧？”
陈潇笑了笑。
“不是啊。就是这种情况非常常见，常见到提起来有点扎心。”
媒体说几句话就信以为真。
哦不，或许手机前的观众也怀疑过是假的。
但为了娱乐，为了心里一种隐秘的爽感，从众加入娱乐的队伍里。
然后反转，媒体再赚一波流量，再引起一场讨论。
网友们吃一堑又吃一堑再吃一堑。
甚至反复吃一堑都成了个梗。
陈潇继续道：“普通人在这方面，比我们公众人物还难。我想澄清，发个微博就好，普通人却需要因为别人的娱乐，而辟谣跑断腿。”
黄澎又看了下用一张张照片拼凑成的楚门，再次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