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妹妹跟一个穷秀才私奔,后来又被抛弃,大着肚子回到临安。
所有人都笑话靖安伯府门风不正,藏污纳垢。严若松每次出门都会被路人砸石头,吐唾沫,大声谩骂。
再后来,靖安伯府的朱红大门便再也没有打开过。那座深宅变成了一个埋葬活人的坟墓。
与之相反,穆雪寒却被视作冰清玉洁,忠贞不屈的烈女。人人赞颂她,同情她。
她与严若松和离那日,不知多少人掷果盈车,祝她获得解脱。还有人说,穆雪寒是靖安伯府里唯一干净的东西。
卫英彦也等在途中,送给穆雪寒一朵冰封的雪莲。他觉得只有不染尘俗的仙葩才配得上穆雪寒这般纯洁美好的女子。
想到这里,卫英彦忽然低笑起来。若是可以,他真想拍着桌子大乐一场。
可笑可笑!上一世的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方众妙抬眸睨他,眉梢微挑,无声询问:你笑什么?
笑我自己傻。卫英彦默默在心里回答,然后拿起酒壶,替方众妙斟酒。
国师大人,谢谢你点醒我。若不是有幸遇到还清醒着的你,我会活得比上一世更糊涂。你的再造之恩我铭记于心。日后,余飞翰若活着回来,想要对你下毒手,我断他一臂。
这些话,卫英彦自然不敢宣之于口。他举起酒杯,声音沙哑地说道:“国师大人,下官敬您一杯。”
方众妙笑着与他对饮。
齐修也拿起酒壶,想要敬酒。
方众妙却伸出手轻轻盖住自己的杯口,缓声说道:“稍后再喝,我写几个字。”
她看向余双霜,吩咐道:“拿纸笔来。”
余双霜和黛石齐齐跳下椅子,争先恐后地跑去拿纸笔。跨出门槛的时候,为了抢先一步,两人还相互推搡了一下。
大长公主看得直皱眉,不由问道:“奇怪,你以前不都喜欢差遣本宫吗?今日怎么不叫本宫帮你拿东西?”
方众妙笑而不语。
心声幽幽飘过半空:【今日宾客众多,给你留些面子。】
大长公主:“……”好好好,本宫的面子已经没了!本宫就多余问你!
方涵不断转动着脑袋,左看齐修,右看卫英彦,再看大长公主。
今日宴会,他已经反反复复确认了一件事——为自家姑母效劳,对这些位高权重的贵人而言似乎是种荣耀。姑母在朝堂中的地位和能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不多时,黛石拿着一张纸和一个砚台,余双霜拿着笔墨,匆匆跑进门。
齐修撤掉桌上的碗碟。
卫英彦取出帕子,将桌面擦拭干净。
方涵站起身,还来不及动作,所有的活儿就都被这二位大人抢先干完了。没能抓住这个拍马屁的机会,他有些懊恼,坐下后偷偷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余飞虎凑到他耳边安慰:“你是自家人,往后经常登门,机会多得是。”
方涵这才咧嘴一笑。
方众妙皓腕轻抬,笔走游龙。
一行苍劲有力的字出现在纯白宣纸上——【桃花面下桃花鬼,女儿红里女儿悲。豺狼虎豹家中引,欲绝后患斩前情。】
轻轻吹干字迹,方众妙把纸折叠整齐,交给史承业,吩咐道:“宴会结束之后,您老不是要与靖安伯见面吗?届时把这批命给他,让他小心内宅。”
史承业接过批命,并不多问。
在场众人,谁还不知道穆雪寒的狠毒?
余双霜端来一盆水,伺候干娘洗手。黛石掏出帕子,给小姐擦掉水珠。
方众妙抽空瞥了严若松一眼,忖道:【廉贞星本就是主桃花的星宿,遇桃花则运势更盛。】
【靖安伯身边的三个女人同时撞桃花煞,对他的廉贞文武命格丝毫没有影响。】
【正相反,他颇有些化煞为蛟,一飞冲天之势。想必他心有怨恨,试图杀出重围,更加力争上游,才有这样的结果。】
【只是他身边的三个女人就惨了。她们或死,或残,或痴傻。】
【我的道场里容不得此等腌臜人,腌臜事。靖安伯的内宅,我得派人时时刻刻盯着,以防悲剧发生。】
【穆雪寒,你且珍惜活着的这几日吧。】
方众妙想罢,这才端起酒杯,若无其事地与齐修碰了碰,“九千岁,我敬你。”
院外,史白蕊等人不由自主地暗松一口气。
穆雪寒的狠毒让她们感觉匪夷所思。这人真是娘胎里生出来的,不是十八层地狱里逃出来的?她简直比恶鬼还恶!严若松娶了她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幸好国师大人看穿了她的真面目,否则的话,不知道多少夫人会受她蒙蔽,与她交好,最终被她利用至死。
想到这里,大家很是后怕,看了看正在饮酒的国师,便又安下心来。
有国师在,临安城里的魑魅魍魉翻不了天。
只有文氏满心的怨恨和不甘。她想到了女儿纪念晴。同样是即将遭遇不测,为什么方众妙放着女儿不管,却主动帮助一个卑贱的妾室?
说什么她的道场里容不得这等腌臜人,腌臜事。然而,女儿被薛良朋和郭书瑜那两个腌臜人害得如此惨,她却冷眼旁观。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左相府得罪了她,惹她不高兴?装得这般大义凛然,实则也是个自私自利之辈!
孔香是幸运的。在不知情的时候,她的名节被方众妙好好地保护起来。有她作对比,再想起整日以泪洗面的女儿,文氏的怨恨竟似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既然方众妙要设局置穆雪寒于死地,还洞悉了穆雪寒用来掌控靖安伯的手段,我何不把这些情报告知穆雪寒,让她多加防备?
她身上有法宝,说不定能与方众妙斗上一斗。若能杀了方众妙,那是最好。若不能,让方众妙损伤道行,受些重伤,自己照样能出一口恶气。
思及此,文氏阴鸷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毒辣的光芒。
就在这时,方众妙的心声带着几分玩味飘过半空:【文氏的迁移宫里怎么会有一条青线连着穆雪寒的奴仆宫?】
【真有意思。在不久的将来,她二人竟然结为金兰,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也罢,是文氏自己上赶着找死,怨不得我。收拾穆雪寒的时候,我顺手把她也收拾了。】
【果然是母女啊。她女儿纪念晴心不存善念,行不得善果。】
【她这边恶念陡升,恶果即来。】
【只是难为了左相。他本可以风风光光致仕,却没料临到头来受此牵连,晚节不保,落魄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