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即便这样,你还觉得你有机会翻盘么?】
一道聊天框突然浮现在维克托的面前。
他搭起一腿,优雅地坐在椅子上,身体靠着椅背,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一面巨大虚幻屏幕。
屏幕中,正在上演着原本世界的实时景象。
天空中肆意横行的浓郁毒雾和凶猛烈火交织分离,让无边的苍穹都陷入了一片混沌。
不仅如此,在半空中,一阵青蓝色的烟雾从一位半人半尸的女人身上涌出,
烟雾宛如死神的手臂,逐渐向整个世界蔓延。
死亡的寒冷与青色雾气笼罩了半空,遮蔽了那厚重且蠕动的黑暗。
维嘉似乎也受到了这股骨髓里的寒意影响,
原本与黑暗天空融为一体的身躯也渐渐变得僵硬,力量在这股压抑之下无法灵活调动。
透过黑暗,远处,一棵磅礴的烈火神树直冲高空,宛若点燃了大半个苍穹。
原本的神树已经被火焰吞噬,树木的每一寸躯体都化作了赤红的焦炭,
随风而逝的火星灰烬在空中回旋,缠绕在这棵神树周围,好似一团篝火在尽情狂舞。
如今,不管怎么看,维克托这边的阵容几乎已经算是全面崩盘,
似乎是因为维克托的消失,维嘉这边先前的一切优势几乎同时消逝。
连维嘉本人也被死亡女神压制,无计可施。
这不由得更加验证了维克托作为胜利者的重要性。
本来整个局势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一开始就是维克托这边占据上风,
可偏偏就是因为洛基给了他一枪,维克托的名字被彻底抹去,他本人也消失无踪。
至此,洛基翻盘。
“你这玩意儿,还挺有意思的。”
维克托说着,瞥了卡俄斯一眼。
此时的卡俄斯同样微侧身体,用那千百只手臂撑着半个面庞,斜头看着屏幕,表现得十分悠闲,
“但你不会经常用这东西偷窥别人隐私吧。”
【……我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制定者,自然要掌握整个世界的信息,才能对违规者进行相应的处罚】
【至于你说的隐私?除了你之外,其他人在我眼里没有任何隐私】
被这个世界打上病毒标签的维克托,在卡俄斯眼中就是一个宛如马赛克一样的存在。
他看不透维克托的未来与过去,也不清楚他的一切来历。
【但我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
他正坐起身,四周的黑暗轮廓恍若随着他的动作变化,
星辰沉浮,在黑暗中扭转回旋,起伏抖动。
“不过,有这东西看的话,哪怕我要在这里待上万年,似乎也不会特别无聊。”
维克托似乎丝毫不担心维嘉她们可能即将面临的失败。
甚至好像已经接受了失败的结果,打算在这片黑暗中安定下来。
直到现在,维克托依旧平静得可怕。
卡俄斯扭头瞥了一眼还在认真注视着世界画面的维克托,面前缓缓升起了一道新的聊天框,
【的确,无论何时,都可以亲眼看着这个世界的快速发展,物种的繁衍,以及各种奇珍异事。】
【但那是对你而言。】
卡俄斯的双眼没有泛起任何波动。
似乎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再无任何新奇之事能勾起他的兴趣。
【我曾和你说过,当我开始意识到,‘卡俄斯’这个名字,极有可能是更高等群体为我赋予的姓名时】
【我便超脱了‘卡俄斯’的身份,并再也不会被这个世界的轮回清除记忆。】
【可,若我未曾发现轮回之秘,我或许还能像你一样,即便知道自己无法离开此处,依然能通过观察这个世界来找寻乐趣。】
卡俄斯曾会因第一次观察人类繁衍而感到新奇,因观察第一次地壳活动而感到惊喜,
他更是第一次因国家的兴衰而感到惋惜与怀念。
第一次看到人类发明创新,改变世界,对其神奇之处赞叹不已……
但这些能够为他提供情绪的,全部都基于一个前提。
那就是“第一次”。
【而我已经轮回万次。】
这些所谓的新奇,见证一个世界从无到有的发展,对卡俄斯来说,他已经见过了上万次。
【这个世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不断的重复。】
【人类遵循着重复的繁衍流程,连生离死别都不会出现半点偏差。】
【连一个国家也会重复上万次相同的经历。】
【你觉得,我还会从中得到什么乐趣吗?】
卡俄斯表情平静。
就像是一个纯粹的叙述者和旁观者,情感波动荡然无存,
他的话语也不是打算在维克托这里博得同情。
而是单纯地的麻木。
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械部件,每时每刻都在重复其既定的工作,
直到某天,这个零件意识到了自己就是一个零件,发现自己仅是不停重复的一环。
但又无法逃离。
他最快乐的那段时光,竟是他从未意识到自己是零件的时候。
【但你不用担心,若轮回重新启动,万年后,这个世界又会出现一个叫维克托的人,而你依旧能成为那个人,并失去之前的记忆】
【哪怕下次你再回到我这里,你也不会记得与我经历的万年,更不会记得一切发生的事情】
【所以对你来说,这又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维克托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把目光默默地转向了卡俄斯。
对方那几乎已经死去万年的双眼,如今似乎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机。
他们的深邃轮廓中的黑暗也似乎活跃了几分。
而这份新生的生机,名为“期待”。
同时,维克托眼前的聊天框再度升起了新的话语,
【可我倒是希望你依旧拥有记忆,并继续对这个世界抗争下去】
【因为我希望看到每次的轮回结尾都能出现不同的结局,就像现在这样】
【虽然你的人生对我经历的漫长岁月而言不过沧海一粟,但是……】
这一刻,卡俄斯终于张开了口,
一道混沌而悠远的声音,犹如带有空间和时间深度的味道。
伴随着男女混音或是野兽嘶哑的语调,从他那扯出一条缝隙的嘴巴轮廓中传出,
“在见到你之后的这短暂十年里,这个世界的变化对我而言,是一场新奇的体验。”
“我久违地感到了极大的乐趣。”
或许,这正是让卡俄斯发生改变的关键点。
当维克托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如同一位一个真正的神明,神秘而严肃。
而这次见面,他则显得比以前更加随和,心情明显好转。
卡俄斯将维克托传送到了十年后的世界,
在这个时代,虽然世界没有维克托的存在,却处处受到维克托的影响。
这十年时间不再如同原先那般固定发展,而是发生了诸多变化。
这一切,都被卡俄斯看在眼里。
他体会其中滋味。
“有一说一,你说了这么多,搞得我都觉得你有些可怜,不太想打你了。”
听着卡俄斯的话后,维克托并不感到奇怪,只是耸了耸肩。
的确,从某种意义上说,卡俄斯才是这个世界最悲惨的存在。
就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可能是被刻意创造出来的,他不再被轮回监管,反而超脱了轮回。
可他却无法从轮回中获得任何益处,仅仅是观察了数万年不断重复的世界,
就好像,他被关押在了一个无法逃脱的牢笼中。
直到现在,当他意识到自己是被囚禁的那一刻起,已经过去了亿年。
而这个数字,还将不断增长,永无宁日。
当然,该打卡俄斯还是得打,这家伙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只是为了看这十年的乐子,就把他踢到了十年后的世界?
那他失去的这十年该怎么算?
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当然,维克托也不打算现在就开始打他。
毕竟,
“你是不是太悲观了?”
维克托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中的世界,似乎对自己留下的后手被人阻截的可能并不感到失望。
相反,他的语气里,竟然还有几分……胜券在握?
“如果就这么简单地输了,那我作为‘胜利者’的布局,岂不是白做了?”
“别忘了,胜负还未定呢。”
【嗯?】
卡俄斯感到有些意外,聊天框再次出现在维克托的眼前,
【你的意思是,难道你是故意让洛基烧树的?实际上只有烧毁了神树,你的底牌才能显露出来?】
“……跟谁学的说法?”
维克托瞥了卡俄斯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对对方的想法感到一阵荒谬。
“如果我非要这么做才能赢,那洛基如果不烧树,我岂不是就赢不了了?”
【但你无法保证他会不会烧树,难道不对么?】
维克托冷哼一声,淡淡说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为什么要把我的胜利赌在别人的行动上?”
“听好了,你们每个人都只知道胜利者是一定会胜利的,但你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为什么会一定胜利。”
说到这里,维克托看着屏幕中洛基那自信的笑容,继续开口:
“什么是胜利?是你在行动前就确保了自己拥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记住,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所以。”
这一刻,屏幕中的洛基似乎应和了维克托的话,他那自信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转变为了一种错愕,直至诧异愈发明显。
看着洛基的转变,维克托更是露出了更胜一筹的微笑,
“即便胜率拥有百分之九十九,我也不会笃定万无一失。”
“那才是我,‘胜利者’,”
“真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