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
风声呜呜作响,如泣如诉。
魂力织造的幻境如同一张大网,笼罩天宝村东边五十多户人家。
鬼修入梦,篡改记忆。
村庄邪修杀人的惨象从村民记忆里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阖家欢乐的温馨画面。
村民在睡梦中,半梦半醒时听到女孩哭声,恍惚间记起来自己家中好像有个女儿。
听女孩在门外不停哭喊爹娘,许多村民在梦中就已经变得烦躁,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翻身咒骂一句:“事多!”
话音落下,他们继续睡觉。
飘在门外的女童咧开嘴,变幻成另一副模样。
幻境扭转变化。
记忆凭空增加。
梦中,那些村民生女之后,喜得儿子。
梦里梦外都挂满笑容。
“爹!娘!”
男童焦急的喊叫从门外响起,骄纵的语气近乎命令:“快出来!”
“诶!”
屋里睡觉的村民大声应下,急忙下床,下床时眼睛并未睁开。
他们赤裸双脚,踩在云端一般,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飘在门外的鬼婴饥肠辘辘,发出阵阵诡笑。
“爹,娘……你们睁眼看看我是谁。”
阵法凝聚力量,幻化出拖着脐带在地上爬的青皮鬼婴。
鬼婴浑身皮肤青紫,尖耳红眼,锯齿般的白牙垂涎。
“啊——!!”
男童声音响起后,推门而出的村民睁开眼,眼前看到的鬼怪模样各异。
唯一相同的,就是同样的惊悚恐怖。
伴随着村民的惨叫声,鬼婴脐带缠绕他们的脖颈。血肉撕裂的声音随后响起,其中夹杂几声狗吠。
阵法将每家每户门外的声音隔绝。
门内是精心织造的梦境,门外是模糊飞溅的血肉。
——
也有村民,听到第一声女童哭喊,就下床出门。
门外的冷风从那些人身上刮过,冰凉夜风瞬间将人激醒。
幻境散去,被篡改的记忆清晰起来。
家里哪来的这个女儿?
“鬼啊!”
那些人吓得不轻,回屋关门插销,锁紧家门。
随后一夜无眠。
好在一夜平安。
至于后面才响起的男童声音,这些人并未听到。
为数不多的几户人家,战战兢兢度过此夜。
……
“女童声音,引向生门。”
月寒夜开启方寸屋的防御阵法,掐指算后,继续说:“男童声音,引向死门。”
那些鬼婴的复仇如此简单,只需一点在乎,一点关心,便足以送走她们。
即便如此,天宝村还是死去一批又一批村民。
月寒夜收手叹息,合上眼眸。
“哇呜!”
房中女婴夜半哭闹,林泉哄了好半天,欲哭无泪地看向其余四人,“她是不是饿了啊?”
贺清风像是听不懂,只说:“你喂啊。”
严承启直接闭眼。
种族不同,不用看他。
洪崖热心肠地提议:“你把你泡茶的那个紫砂壶切了,做成小瑜用的那种短嘴壶,往里面灌点米汤面汤喂她试试?”
“只能这样了。”
林泉把他最爱的壶抛给洪崖,“你刀快,你切。”
别让他切,他肉疼。
这时,月寒夜听不下去,问:“喂颗辟谷丹试试?”
洪崖和林泉恍然大悟,“是啊!”
林泉照做,喂完之后也不见女婴停下哭声。
房间里飘出丝丝缕缕的尿味。
“不会要换尿布吧?”
林泉表情麻木。
其余人依旧一副‘我们看好你’的表情。
“非礼勿视啊!”林泉几乎抓狂。
“那你闭着眼睛换。”贺清风专出馊主意,成功从林泉那里获得一记白眼。
洪崖看不下去,起身说:“我和你一起去吧,这里也没有尿布,给她擦洗一下,从衣服上撕块布下来简单垫垫。”
他带过三个弟弟,还算有经验。
林泉抓住救命稻草,感动得眼泪汪汪。
“洪崖师兄,还是你靠谱,不像有些师兄成天坑我。”
在点谁,他不说。
贺清风气笑,也不知道是谁先坑谁的。
——
他们旁边。
另一座方寸屋里。
庄青鱼听魂音入脑催眠,织造幻境,不免有些担忧心思单纯好骗的晏池。
血瞳透过方寸屋法器的墙壁,看到隔壁酣睡的晏池。
女童哭时,他挠挠眉毛,睡得香甜。
男童哭时,他翻个身,继续睡。
狐二代身上,数不清的宝物自动护主,替他隔绝幻境杀阵的引阵音。
看他睡得跟吃了蒙汗药一样,庄青鱼不由失笑。
多虑了。
她的目光投向床上的晏池,只见晏池一脚蹬开被褥,翻个身躺平,半边身子压着被褥,睡得四仰八叉。
在他精致的脸蛋上,五官绝美无双。
他像是天地间沉睡在夜色中的远古圣灵。
九尾狐,狐族返祖血脉。
应该也称得上一声远古圣灵。
庄青鱼正想着,只见远古圣灵挠挠下巴,嘴角直往耳根方向咧,脸上露出一抹难以言说的傻笑。
“师姐……”
庄青鱼对他喊这二字的唇形太了解。
哪怕听不到声音,也能看出他在喊什么。
“在梦里也能碎碎念叨吗?”
庄青鱼越想越觉得好笑,嘴角随他一起上扬。
见他那边没有危险,她收回目光,继续打坐修炼。
……
第二天清早。
月寒夜一群人是被官兵敲门的声音敲醒的。
府衙官兵脸色惨白,手心浸出冷汗,站在方寸屋外,嗓音颤抖着大喊:“几位仙人!村里出事了!”
贺清风打开院门,让他们进来。
还活着的几名官兵涌进院中。
站在月寒夜的方寸屋里,他们才敢松一口气。
“仙人,里正他们一家,昨儿夜里,全、全死了……”
月寒夜点了点头,手下动作丝毫不停,仍在泡茶。
领队继续上报:“附近血腥味浓烈,恐怕村子东边这一块地方,没剩下几个活人。我们带来的兄弟,昨天夜里也、也死了一半。”
月寒夜再次点头。
见那几名官兵敢怨不敢言,他终于开口,问:“你们是在怪我们不出手相救吗?”
“卑职不敢!”
嘴上虽然这么回答,但不难看出,这几名官兵就是那样想的。
月寒夜也不管他们怎么答,继续往下说:
“天宝村血案,为鬼修寻仇,而非邪修作恶。此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作恶者需要以命偿还。
“昨夜幻象杀阵,层层幻境叠加。
“先杀不配为人的父母,后杀见色起意的男人。
“最后一道幻象,你们不是也经历过吗?”
听月寒夜提起昨夜幻象杀阵,活下来的几人心中一宕,回忆最后那道幻想。
那是个模样普通的小姑娘,甚至说是女童,衣衫破烂站在房间门外……
“那、那道幻象?”是杀见色起意之人?
但那只是个……孩子啊!
他们都只以为是个迷路的农家孩子,问她家住何处,准备送她回家时,幻象便已经消散。
虽然那时他们心中莫名躁动,但对着那么大点的孩子,能有什么躁动忍不住?
“有些人死得并不无辜。”
月寒夜端起茶杯,继续朝他们几人说:“你们去村子里看看情况吧,冤有头债有主,如果真有无辜之人遇害,凌霄宗不会袖手旁观。”
但若那人死有余辜,凌霄宗也不会插手。
那几名官兵心绪复杂,应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