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宅子里又来了人。

柳依依只想仰天长啸。

为何今日会有这么多事?

有气无力问宗言。

“这次又是谁?”

“旺儿,还有他母亲。”

一听是旺儿,柳依依就明白了。

白日他在宝阁楼做事,确实只有晚上有时间。

这少年上次因为他母亲病重,大半夜拿了小账本过来。

自己当时让石海找大夫去看他母亲,这几日事情多,她倒把这事忘了,还没来得及问石海他母亲如何。

不过现在人能过来,病应该有所好转吧。

不多时,旺儿一只手搀着一个妇人,另一只胳膊挽了个竹篮走了进来。

妇人精神看上去虽然还不错,不过身形十分瘦弱,脸色也不好。

想来是久病没能好好医治造成的。

那妇人一见坐在主位上的柳依依,忙就要下跪。

柳依依示意宗言将人拦住。

王氏神情激动,一时三刻间眼眶已经红了。

“谢谢大管家救我一命,还肯给旺儿一口饭吃。”

说着,将旺儿手上的竹篮拿了过来。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家养的鸡下的蛋,给大管家补补身子。”

旺儿很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泛红。

大管家仙女一样的人物,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

母亲非要弄这些鸡蛋过来。

一旁一个丫鬟接过竹篮。

柳依依让母子二人坐下,王氏怕自己的粗布衣衫脏了人家的东西,只是屁股沾了沾椅子,并不真的坐下。

柳依依让人上茶,笑问:“婶子身子可好些了?”

见她丝毫没有嫌弃自己的鸡蛋,王氏脸上露出感激的笑。

“大管家让请来的大夫很厉害,吃了他开的药,昨日就能下床走路了。”

柳依依看了眼竹篮。

“婶子家中养了鸡?”

“是啊,我身子不好,出去做事也没人要,总不能让旺儿一个人辛苦。

“家里不只养了鸡,鸭啊鹅啊都养了些,等养肥了,也能卖掉几个钱。”

柳依依看着王氏似是风一吹就能刮向一边的瘦弱身躯。

心道这人可真能折腾,明明身体不好,还折腾这些东西。

旺儿突然跪了下来。

“大管家菩萨心肠,旺儿都记在心里,以后一定好好为大管家做事,母亲看病的十两银子,我 一定慢慢还。”

先前柳依依让石海拿十两银子去给他母亲看病的时候,并没有说这银子是给的还是借的。

旺儿这一番话,柳依依大感欣慰。

又问起王氏,现在住的屋子是自家的,还是租的,每月的租金多少。

问清楚情况后,柳依依让丫鬟把葛年和石海叫来。

结果一下子来了好几个人。

邓元宝正在葛年屋内请教他账簿上的问题,一听那个旺儿来了,便也一起过来看看。

裴铭晚饭后回自己院子处理一些公务,处理完之后正朝柳依依这边过来,刚好遇见这几人,便一同过来。

“葛年,我听伍老提起过你。”

裴铭不知道何时走到葛年身侧,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葛年已经知道裴铭监察御史的身份,被他这突然的一句话吓了一跳。

两人停了下来。

稍作思虑,葛年便想起裴铭所说的伍老是何人。

那位是安临有名的名士大儒。

三年前葛年参加完乡试后,等待放榜的时间,他与友人去各处游玩一个月,在安临也待了一段时日。

伍老名声在外,葛年自是想去拜见,没想到还真让他见着了面。

那日,二十几名刚参加完乡试的考生齐聚在伍老家中。

谈古论今,品茶吟诗,好不恣意快活。

如今再想起那日的情景,葛年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大人认识伍老?”

“去年去安临的时候,拜访过伍老,他还说,我也许能在春闱中听到你的名字。”

葛年微微一愣,尴尬道。

“父母遇难,我在家中守孝三年,去年刚好是第三年。”

裴铭点头。

葛年的情况他已经知晓。

当日在安临拜会伍老的时候,伍老前后提及这人三次,是以,他记忆犹新。

伍老当时说,葛年赤子之心, 很是难得。

伍老远离朝堂,自是不知,赤子之心若是无人庇护左右,在官场上走不远。

裴铭原本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来到依依身边后,得知这人的姓名,才又忽地想起伍老曾经的那番话。

让墨良一查,竟果真是同一人。

葛年一听裴铭所言,便知两人是同年参加的乡试。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御史大人,应该是去年才参加的春闱。

双眼微微睁大。

去年春闱,今年就成了监察地方百官的御史大人。

若这人不是后台极硬;就是才学斐然,说不定还是去年一甲中的一员。

不过他不知,眼前之人,到底属于哪一种。

这位大人一看家世就不简单,虽然沉默的时候居多,但举止投足间的贵气和慑人气势,却不容忽视。

并且,大人明显不是草包,是有真才实学在身。

像葛年这种有些迂还老实的读书人,最是敬佩那些读书好的人。

只短短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葛年对裴铭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默然敬而远之,到现在有些热情狂热地看着裴铭。

“原来是同年!不知大人贵姓?”

三年前乡试靠前的几位,姓名他还有些印象。

而去年的春闱,一甲是哪三位,他也有所耳闻。

裴铭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姓裴。”

姓裴?

只是一瞬的工夫,葛年脸上的错愕简直无以加复。

若是问他朝廷有哪位裴姓官员,葛年不一定知道。

但若是问他与他同年的姓裴的考生,他立马就会说出“裴铭”两字。

这位年幼就被选为太子伴读,三年前乡试又夺得解元的裴小公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仅如此,裴小公爷还是去年春闱的状元郎!

葛年不曾想到,在这距离京城万里之遥的齐陵,竟然能遇到状元郎。

这人不仅后台硬,学识更是众多学子中的佼佼者,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原来是状元郎,后学葛年有礼。”

裴铭见这人不止手抖,声音也颤。

知道自己初步目的达成,裴铭很是大度地抬了抬葛年的胳膊。

“先生不必如此客气,我如今来此查案,并不想泄露身份。”

葛年也不是傻子,连忙道:“大人放心,后学明白。”

云丰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不解道。

“公子今日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他是故意在这人跟前泄露身份的啊。”

墨良伸出四个手指。

“什么意思?”

“四个字,依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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