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若从清水轩出来,又去了二夫人的院子。
二夫人见着她倒是有些意外:“今儿也不是送药的日子,你怎么还有空来?”
婉若福了福身:“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倒是稀奇了,你如今都快进松鹤园了,还有求得上我的事儿?”
二夫人这话带着几分讽刺,谢羡予为了她不管不顾的非得婚前纳妾的事儿早闹的阖府上下皆知了。
“我弟弟阿谨在二夫人叔父的茅山书院读书,还请二夫人差人将他送走,对外便说他不幸摔落山崖,尸骨无存。”
二夫人一听这话,惊的脸色一变:“什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婉若也并不打算瞒着她,如实告知:“我已经得到大夫人的允准,要离开谢家了。”
二夫人惊的脸都僵了,半天没缓过神来:“你为何要走?!”
“我有了心上人,他说要娶我。”
二夫人几乎不可置信:“你疯了不成?放着谢家的富贵不要,跟人私奔?!”
更何况看上她的可是谢羡予啊!
“大夫人都已经允准,还请二夫人也能帮我这个小忙,也不会叫大夫人为难。”
二夫人看一眼跟着婉若一起来的竹青,顿时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
既然是大夫人的主意,她当然也不好推拒,勉强应下:“好。”
婉若弯唇:“多谢二夫人。”
二夫人却忍不住开口:“你当真想好了?我看你年轻,怕你糊涂,为了一点私情跟着男人私奔,这辈子都没有回头路可走,男人的爱才最靠不住的东西。”
婉若笑了笑:“我明白。”
正是因为知道靠不住,才选择离开。
婉若从袖中拿出一份药方来,送到了二夫人的手里:“这补药的配方,二夫人之前找我要的那一份不够好,以后若是要配药,还是用这一份吧。”
二夫人面色一僵,将那药方打开来看,一眼发现里面多出来的一味药材。
婉若却没有再过多的解释,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二夫人明白过来,原来她之前给她的是假的!这丫头这么早就已经暗中布局,拿住了拿捏她的筹码。
这么个聪明人,二夫人很难想象她会为了个男人放弃谢家的富贵私奔。
竹青走上前来,叮嘱二夫人:“还请二夫人记得该怎么做,守口如瓶。”
二夫人深吸一口气:“你去回话,让大夫人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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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若回到了秋水院,丁冬便立即迎了上来。
“姑娘,你可回来了,方才翠竹姐姐来过了,说是绣娘送了喜服来,让姑娘试试呢。”
桌上放着一个托盘,婉若解开托盘上的红布,便看到了一件红色的喜服,但不是正红,更偏玫红,正红只有正妻成婚才能穿。
丁冬还在念着:“这喜服还是请的采蝶轩的十多个绣娘连夜赶工做的,是上好的苏绣,料子是软烟罗,姑娘瞧这上面的刺绣,精妙的很呢!”
婉若素手轻抚着喜服,轻轻扯了扯唇角:“嗯。”
“大公子对姑娘真是用心,只是纳妾,却准备的与寻常人家娶妻无异,我听翠竹姐姐说,连准备给姑娘住的院子里的家具都还在请名匠重新打呢,难怪翠竹姐姐这阵子忙成这样。”
“姑娘要不现在就试试喜服?翠竹姐姐说若是尺寸不合身还能再及时送回去改改。”
婉若点点头:“我等等再试吧,现在有些乏了。”
“嗯!那姑娘先歇着。”丁冬转身退出去了。
婉若将那块红布重新盖回去,起身去箱笼里收拾东西。
她也没打算带走什么,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锁起来的檀木盒子,打开,里面一叠地契和银票,都是父亲留下的家产。
银票一共两千两,地契是两个庄子和百来亩药田,再加上大夫人给的一千两银子,她现在手里现银就有三千两。
等离开了燕京城,再想法子找人回林州将庄子和药田一并卖掉,折现也能有个一两千银子了,只是庄子和药田现在还都在她那继母手里,要卖掉怕是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些银子,要重振家业,要供阿谨念书,也要拿出一部分做嫁妆。
林家家境贫寒,林晗初入仕途又多半只能当个偏远地区的知县,要用钱打点的地方必然也多。
这三五千两银子,在谢家根本不值一提,高门显贵的富贵是寻常人家八辈子都难以触及的。
而这些银子,却是她和阿谨全部的依仗,要精打细算,细细筹谋。
离开了燕京城重新开始,那么多事情要她来操心,可婉若却觉得,比留在谢家做姨娘有盼头多了。
婉若将银钱地契都收好,打开梳妆匣子,里面放着许多的首饰,几乎都是谢羡予送的,他这次从江南回来,就给她带的一对暖玉的镯子,触手生温。
还有一架古琴,还是前朝的古物,她不懂琴,但也知道一定价值不菲。
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一样没动,原本原样的放在了那里。
等到天色暗了,丁冬才再次来敲门。
“姑娘,该用晚膳了。”
“进来。”
丁冬推门进来,便瞧见婉若正在床边坐着,愣了愣:“姑娘醒啦?怎么也不说一声,奴婢也好早些准备晚膳。”
“我也刚醒,还试了一下喜服,发现腰身有些小了,你现在就送去采蝶轩,让他们尽快改改吧。”
丁冬诧异道:“姑娘这把子细腰都觉得小?”
“总之是不合身,尽快给我改好,只有六日就是纳妾礼了,难不成还让我穿着不合身的喜服出丑吗?”
婉若难得这样生气,丁冬一时也不敢再废话,连忙端起托盘:“奴婢知道了,这就送让她们改。”
然后捧着托盘匆匆的跑了出去。
婉若看着丁冬走远的身影,轻轻吐出一口气。
素月走了进来:“姑娘,大夫人的人已经来了。”
婉若点点头,拿着个小包袱便起身走了出去,她只带了银票和一件粗布衣裙,别的什么样儿没带。
素月忍不住问:“那些首饰都不拿吗?就这么放在这岂不是可惜,若是当掉也是一大笔钱……”
“拿了就太明显了,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谁送的,只怕前脚当出去,后脚他就查到我头上了。”
素月吓的缩了缩脖子,那也太可怕了:“还是姑娘想得周全。”
竹青嬷嬷已经到了,正在指派两个得力的婆子在小院里四处泼香油。
“姑娘,随我来。”
婉若点点头,将披风的兜帽戴上,大半张脸都隐匿在了夜色之中,跟上了竹青的步子,走出了秋水院。
竹青带着婉若在穿过回廊,在夜色里匆匆行至西边的角门,这小门往常都是关着的,只丫鬟婆子偶尔要进出才会开。
门外就是一条暗巷,此时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外面。
忽然,叫喊声响起:“不好了!走水了!”
婉若顿住脚步,回头看去,秋水院的方向已经燃起了熊熊火光,烧的半边天都红了。
竹青低声道:“姑娘放心去吧,后面的事,大夫人自会安排妥当,连尸身都准备好了,不会有差池的。“
婉若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低下头匆匆走出了谢府的角门,上了那辆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扬尘而去,从暗巷里绕出来,路过了谢家的正门,巍峨阔气的府邸,金字匾额“谢府”高高悬起。
婉若掀开车帘子,回头再看一眼这府邸,心跳渐渐加快。
一年前她带着阿谨求到谢家,拼尽全力也要留在这里,一年后的今天,她费尽心机才终于走出这里。
这里让她绝处逢生,却也让她惶恐不安如履薄冰,她说不清对这里到底该是什么样的感情,就像她说不清对谢羡予的感情一样。
可那又如何,离开就是一了百了,很多事也不必计较的那么清楚。
婉若深吸一口气,落下了车窗帘子,不再回头看。
而此时的谢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下人们四处乱窜的呼天喊地:“走水了!快救火!”
“那秋水院里全是香油,火根本灭不了!”
闹的动静太大,连东苑的松鹤园都被惊动了,翠竹一个猛子听到“秋水院”三个字,急忙跑出来看。
烧红了半边天的熊熊大火映照在她的惊惧的脸上,手一抖,手上端着托盘直接砸在了地上,一套崭新的白玉茶具应声而碎,摔的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