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有钦慕之人并没错,甚至说是很好。”
“但若便因此将生命抛之脑后,那可不是什么英雄之举,而是懦夫。”
陆尘看向石岩,平淡而语。
他脸上虽未有什么异色,但石岩知晓其是真君境界的大修士,陆尘的一言一行都令其觉得有山岳袭来,丝毫喘不过气。
“不用紧张,就当我是个教书先生,在与你唠叨两句。”
陆尘拍了拍少年肩膀,便有一股灵气四散开来,如暖流般在少年体内流转,令其顿觉经脉顺畅,不安之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少年有些愧疚。
是啊,自己确实有些没出息。
可自己毕竟也没有什么天赋,活着也是庸庸碌碌,倒不如死的有意义些呢。
“不管是否庸庸碌碌,生命之重,也当重于山岳。”
似乎是听到了少年心声,陆尘又这般说道。
“死有重如山岳,有轻如鸿毛,人之死法各异,意义自然也不尽相同。”
“为心念之人而身死,或许在你看来,确实算的上是一件美事,但你不妨想想,你若死在沈如烟面前,她是会对此而感激,还是会觉得背负枷锁,难以喘息呢?”
陆尘问道。
少年石岩沉默良久,最终说道:“后者吧。”
陆尘点了点头。
“没错,你若身死,并不能令其对你感激怀念,只是会令其觉得莫名背上了一条人命,犹如背负枷锁难以喘息。”
“你想见其如此吗?”
陆尘又问。
“不想。”
这一次少年没有犹豫,赶忙摆手说道。
“那我再问你,你就此身死,家中之人,族中之人又当如何?”
陆尘看向少年,眸子里的光虽是和善,却令少年有些抬不起头来。
他的心忽地一颤。
对啊,自己为何没有想到家人呢?
父亲,母亲,村长爷爷……
他们不会想知道自己身死的消息吧。
这般想着,少年便为自己先前的那般念头觉得更加羞愧,把头低着,看向脚边细沙碎石。
渐渐地,细沙碎石模糊起来。
少年头顶的小剑轻微摇晃,像是与之共鸣。
他万分羞愧,却又觉得无可奈何。
村中人都希望自己在外修行有成,可到头来,自己也不过是窸窣平常。
这并非是少年不努力,相反其比门中弟子绝大多数都要努力的多,只是实在是天赋过于平庸,纵使少年如何努力,境界也迟迟没有进展。
这样的自己,哪怕是活着,其实也只能庸庸碌碌的度过一生吧。
“先生,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真的,我真的不想就这样庸庸碌碌的过完一生。”
少年哽咽说道。
其实他很喜欢悬剑门,虽说师兄弟们并不喜欢与自己相处,长老们也总骂自己愚笨,但在外行走时,这些人反倒是会护在自己身前,并不会将自己随意抛下。
他也很喜欢自己头顶的小剑,剑修确实潇洒,年幼时在村口用木枝瞎挥舞时,少年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名剑修。
少年觉得这头顶小剑跟着自己其实是委屈了,它本该和其他同门的小剑一般,一声令下,便如惊虹而出,带着凌厉至极的剑势斩妖除魔。
修行的一切他都很喜欢,唯一不喜欢的是他自己。
少年有些恨自己天赋为何如此平庸,在修行路上寸步难行。
“你为何会觉得自己一定就这般庸庸碌碌渡过一生呢?”
陆尘反问道。
他的眸子有水雾浮现,武道天眼之下,少年的命格已然由红色转变为黄色。
黄色,小有成就,大抵是将来能到上阳太阴二境。
虽说哪怕是在中土荒凉之地,这般境界也并不够看,但至少比少年所预想自己庸庸碌碌的过完此生,要好的多了。
“我道台境界寸步难行,恐怕一生难入紫府了。”
少年说道,手往脸上胡乱一抹。
“若你一直是这般念头,那自然是寸步难行。”
陆尘说道。
“我曾遇到过个孩子,比你不过小二三岁,其一心想要修行,却是连灵脉都没有。”
“他在我任教的那所书院山脚待了很久,只为求得一个修行之法。”
“我曾问他,若是一生因此蹉跎,又待如何。”
“你猜他怎么说的。”
陆尘看向石岩问道。
石岩摇了摇头。
“他说不怕,哪怕是有万一的机会,也愿用一生去等。”
陆尘轻声而语,石岩却是犹如听得惊雷一般,在原地愣神良久。
“当然空口说白话谁都会说,或许等其当真去修行了,便会知难而退也说不定。”
“我将开脉丹赠予他,想看看他真开始修行,是否会因灵气境界毫无进展,而就此放弃。”
“但他并没有,他确实如其先前所言,一心修行,从未因任何东西动摇。”
陆尘缓缓而语,就好似在学堂之上与学生讲着故事一般。
“那后来呢?他变得很厉害了吗?”
石岩有些激动的问道。
这位先生是真君境界,有他的指点,再加上那么坚定的道心,一定会成为个很厉害的人吧。
“并没有,我最后一次与之相见,也不过锻体境界,连修行入门都算不上。”
石岩又是一怔。
“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晓,路就在脚下,走多远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心,又是另一回事。”
陆尘又道。
“那孩子如今走的很慢,但我相信他会走的很远。”
石岩看向陆尘,眸子里隐隐有着亮光浮现。
“我知道了,先生想说的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良久后,石岩说道。
陆尘哈哈大笑。
“是这个理,你看,一点就通,明明就很聪明的。”
“多谢先生指点。”
石岩站起身来,学着印象中那些书院中人的模样,向陆尘郑重行礼。
陆尘坦然受之,又教了少年一门心法,辅之其本门剑经。
月色之下,少年人再拜,心已如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