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之上，少年衣衫随狂风招摇而起，显得身影越发单薄。
恍然间，他好似又回到了那小山村之中。
那些自己视若家人的村民也是用这般目光，这般笑容看着自己。
即便他们死去，那些笑，那些目光依旧是深深印刻在少年的脑海之中。
“为何大家都会这样……”
少年不自觉的轻声低语。
明明不久前众人一同从陌生到熟知，一同历经了生死劫难。
可转瞬间，众人又都刀剑相向，定然要自己去死。
他轻微摇了摇头，目光环视不远处。
只见得有数十杆大旗层层环绕，将此间天地感知禁绝，显然是不想令少年弃了玉牌就此离去。
“我不想死。”
少年看向众人，神色平静而语。
众人又是大笑起来，笑声肆意。
他们显然是觉得少年是在怕了，故而说出这种话想要向众人服软。
但在众人心中，早就打定主意，莫说只是言语服软，哪怕少年是在此跪下，也不可能就这般放其离去。
要知晓少年那左瞳可是传说中的原初之瞳！
混沌初开，原初之瞳。
若是能得之，哪怕会被那位女子剑仙追杀，想必也会有至尊大能出手将之拦下，并将自己收入门下，视作亲传。
故而当少年那血红色好似琥珀般的瞳孔在大战之后悄然显现之时，众人便已然起了杀心，虽说新近经历了一场生死磨炼，但原初之瞳面前，莫说众人尚且相识不久了，哪怕是至亲之人，恐怕也下的下手去。
“我说了，若你自行取下这双瞳，我等或可放你离去。”
那为首之人阴笑而语，目光贪婪之色丝毫未减。
少年再度摇头。
“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没有这左瞳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大黄它不会死，村长他们也不会想吃了我……”
他喃喃而语，眸子之中的神色变得有些涣散起来。
众人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当下施展杀招想要动手，却是被那为首之人拦下。
“但若是没有这血瞳的话，其实那条大妖复苏之时，村子里的大家便都要死了。”
“所以虽然我并不喜欢它，但它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不会把它交出来的。”
少年缓缓而语，眸子之中显露出些许的坚定之意。
“当真？若你自行取下这血瞳，我敢保证，此间无人伤你，你可安然离去。”
为首之人又语。
其出身帝族，乃为景朝皇室之人，与少年其实曾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当日觉得少年普普通通，不知为何便偏偏被那冠绝中土剑道的女子剑仙收为了关门弟子，如今方才知晓，原来是眼前这少年怀有原初之瞳这般至宝。
若是待其安然成长下去，定然又是一位天命之人。
为首之人出身帝族，自然知晓着这天命所归之人是何之意，若其能夺得原初之瞳，那么景朝便会有两位天命所归之人，来日登临帝位的概率也会大上许多。
一旦景朝出了两位帝者，那么从此以后，便是真真正正的长生世家，亘古不灭，不因纪元轮转而有丝毫影响。
至于为何其要拦下身后之人出手，也只是向来小心谨慎惯了，怕若给这少年逼急了会生出什么意外。
若其当真能自行将这原初之瞳取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少年又是摇头，并未有半分犹豫。
为首之人眉头微皱，他并不想将这少年逼至死境，毕竟在那天机阁的情报之上，明明白白的写过一位封王境强者死于少女手上，当时不少人都觉得是女子剑仙所留的后手所致，如今看来，似乎是这原初之瞳的缘故了。
“那你是想死？”
为首之人加重语气中的逼问之意，似乎是想无形之中给少年施压。
然少年对此却并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反应，只是又微微摇头。
“我不想死。”
他又重复一遍。
少年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之所以不想死，是因为答应过大黄，要带其去看看村子外面的世界。
只是其尚未离开村子，大黄便已然被村子里的人杀害了。
所以哪怕少年有时候很想一死了之此生，但一想到答应过大黄的事，少年便又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自己要活下来，要去好多好多的地方，替大黄好好的看着村子外边的世界。
而后面又有了师尊，师兄和师姐他们，少年便更不想死了。
死了的话，师姐会哭鼻子的，师兄会一句话不说，默默练好多好多天的剑。
至于师尊呢？
少年就不知道了。
她也会为自己的死难过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去细想着什么。
无论如何，是师尊救了自己，哪怕其真是要让自己还上一条命，也不过是一命还一命罢了。
哪怕是时隔多年，少年依旧记得在自己最绝望最想死的那一刻，有一剑自九天外而落，紧接着便是一道白衣身影落在了自己身前。
“他们可以死，你不可以。”
那白衣持剑的女子如是而语，剑气无形四溢而出，整个村子在一瞬间便是荡然无存。
对于少年而言，这条命是师尊救下来的，所以哪怕自己要去死，也还是为了师尊而死，不过是把这条命还给她便是了。
绝对不可能死在此处。
想清楚这点，少年的目光便是变得无比坚定起来。
他目光远眺，越过层层叠叠的众人，极尽远处。
其眸子里的孤独之色也逐渐褪去，就好似积雪消融一般。
是的，自己无需孤独，自己并非是孤身一人。
师兄师姐他们始终牵挂着自己。
还有师尊……
“既然如此，那便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为首之人冷声而语，这原初之瞳他势在必得，并不怕去得罪那女子剑仙，毕竟其本身就出身帝族，无需担心这女子剑仙杀上门来。
随着为首之人一声令下，围绕着的众人便是蜂拥而上，杀招叠出，生怕慢了他人一步，以至于那原初之瞳被他人夺去。
反倒是那为首之人默默退至众人身后，并未着急动手。
众人杀招齐至，少年不闪不避，只是抬手遮住右眼，只露出那血红色的左瞳。
“死。”
他轻声而语，好似鬼神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