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曼笙觉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刚刚她真的有一点累,但现在好像被一丝丝的温煦融化了。
两人坐在后座上,她盯着陆祈臣:“陆祈臣。你怎么这么好啊。”
陆祈臣笑了下:“我的宝宝也很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一件令他觉得,江曼笙已经好到,如果她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会抱憾终生的事。
两人到达陆家老宅时,天色已经黑了。江曼笙挺高兴的去后备箱拿两人给奶奶买的东西,还有一些江曼笙觉得漂亮、想送给奶奶的花。
陆祈臣倚在车门旁,方勤众站在陆祈臣身边。陆祈臣提了句:“刚刚那个是王总?”
方勤众很快回答:“是的。如果不是刚刚看到,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青兴。”
陆祈臣曾经和这个人有过交集,知道这个人不怎么样:“你注意一下。”
方勤众点头:“陆总放心。如果太太解决不了,我会辅助太太解决的。”
陆祈臣轻嗯了声。
等江曼笙拿好东西,两人进到老宅客厅时,奶奶正在收拾收音机。
江曼笙问了句:“怎么这么多款式的收音机?”
这时候爷爷还不在家,奶奶说起这件事也放松了一点:“还不是祈臣的妈妈喜欢听。”
陆祈臣也跟她解释:“是我妈妈的爱好。”
江曼笙点了点头,她发现一件事情,陆祈臣的妈妈在陆家是个忌讳,但似乎只有在陆爷爷在的时候才是。
江曼笙:“真巧。我大学时候也做过一个播客。”
陆祈臣说:“如果你们能见到的话,应该会有一些话题聊。”
江曼笙想了想,说:“见不到也没关系的。”
陆祈臣:“嗯。”
过了会儿,陆爷爷回来了,看到奶奶在收拾录音机,他表情有些复杂,把陆祈臣叫去书房了。
江曼笙帮奶奶收拾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江曼笙觉得这是个机会:“奶奶能给我讲一下祈臣妈妈的事吗?”
陆祈臣的妈妈是生病去世的。但准确来说,陆祈臣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直到她去世之前,陆祈臣和陆奶奶不忍心瞒下去了,她甚至才知道这件事情。
陆祈臣的妈妈和陆父是二婚。而陆祈臣其实是陆父前妻的孩子。
陆父和前妻离婚后,并不知晓前妻肚子里还有孩子,很快和陆祈臣的妈妈再婚,有了一个孩子。
但那个孩子在生产时意外去世了,那时候前妻带着孩子找到陆父。
于是陆爷爷和陆父瞒着陆祈臣的妈妈,做了个偷梁换柱。
陆祈臣一直很爱自己的妈妈。
直到十七八岁那会儿,他才从陆父那里无意间知道这件事情。
陆父和陆爷爷都严令警告他不许说。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陆祈臣变得很缄默,不知道如何面对妈妈。
陆祈臣的妈妈在病重,临去世之前,知道这件事后很愤怒,骂了陆家父子俩好几天。
也拒见陆祈臣。
那几日她清醒的时间里,几乎都是在骂他们中过去的。
陆父对于这件事一直都心甘情愿地承受,有一次在高架路上还为了接她的电话出了场车祸,意外进了医院。
身体留下了后患,后来没两年也去世了。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但陆老爷子一直觉得陆父是因为陆祈臣的妈妈才车祸后没几年去世,陆家这几年也一直避讳提起陆祈臣的妈妈。
但陆祈臣的妈妈没有欠过他们任何人。
这是个有点沉重的话题,江曼笙需要花一些时间接受。
奶奶大概也是想缓解她心情上的压力,问她:“大学时候做过什么播客?”
江曼笙很安静地答:“奶奶,叫逢魔时刻。”
江曼笙答完,奶奶一下子就安静了,她看着江曼笙:“那你可要告诉祈臣。”
起初江曼笙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吃过晚饭后,奶奶去楼上了,江曼笙在陆祈臣卧室的沙发里坐着,想休息一会儿。
她刚坐下没多大会儿,陆祈臣突然过来抱住了她。
陆祈臣现在总是叫她宝宝,已经很少一字一字叫她的名字了。
但这个时刻,陆祈臣突然又一字一字叫了她的名字:“江曼笙。”
江曼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啦?”
陆祈臣的声音有点低:“我妈妈去世之前一直在听一个播客。”
“那个播客的名字叫做逢魔时刻。”
“是巧合吗?还是什么?”
这个时候,江曼笙知道是奶奶告诉陆祈臣了。
在江曼笙读大学的那会儿,逢魔时刻应该还只是个很生僻的词语。
江曼笙也抱住他:“我不知道。”
“即使是同一个播客,我也并不是主要策划人。”
“但是每一期我都有参与。”
“是什么时候?”
陆祈臣给的线索很关键,他换算了一下:“应该是你读大一的时候,十月深秋。护士说我妈妈去世的时候,好像有个播客里有个女孩子在唱一首《小毛驴》。”
这个指示太明确了。
江曼笙吞了一点尾音,她说:“陆祈臣。可能是我唱的。”
就算这世上不止一个播客叫《逢魔时刻》,唱小毛驴的《逢魔时刻》应该很难有第二个。
而江曼笙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是一通听众来电。
那通电话刚好是她来接的。
来电人是一位温柔的女士,她问江曼笙能不能给她唱一首《小毛驴》。
那个要求太奇怪了。
但江曼笙还是做了。
陆祈臣说:“那她有可能是我妈妈。她有说什么吗?”
江曼笙坐直了一些,把陆祈臣抱得更紧了:“我唱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打断了我。”
“她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我回答她是个大晴天。”
“她说今天病房里一直拉着窗帘,她不知道今天天气怎么样。”
“然后她说谢谢我。很好听。她突然觉得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她恍惚间觉得前尘往事尽成烟云过眼,她死而无憾。”
“她说完这句话后,我问她还要听吗?她说请我唱完。等我唱完后,她没有声音了,我们都以为她睡着了,就把这个电话结束了。”
陆祈臣的妈妈是个很帅气的、爱恨明确的人。
她爱过陆祈臣的父亲,但在她知道他们隐瞒她自己孩子去世的真相,还让她当作亲生孩子把他和前妻的孩子陆祈臣养大的时候,那份爱荡然无存。
她把陆祈臣当作珍宝一样爱过,也从未亏待过他分毫。但在她知道真相后,她心中对陆祈臣只有恨。
即使陆祈臣是她一手养大的,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要求她继续爱陆祈臣。
她拥有恨所有欺骗她的人的权利。
但如果不是他们,她一直都活得那样帅气啊。
可在她生命快要结束的那一刻,她听了一个女孩子的歌声,还是决定把所有这一切释然。
她没有必要因为一群她恨的人遗憾而终。
她要自己到死都帅气。
陆祈臣沉默得让江曼笙有些慌张。她不知道这件事对于陆祈臣而言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他大概一直对自己的妈妈心怀愧疚。
江曼笙突然想起,陈姨说过,陆祈臣念高中时候身上常常有很多伤口。
江曼笙把他往自己怀里抱:“陆祈臣,你高中时候身上的伤口是你自己弄的吗?”
但这时候陆祈臣沉默了,过了会儿,他突然凑上来很轻很轻地吻住了江曼笙。
他说:“宝宝。谢谢你。”
谢谢你让妈妈不是抱憾而终的。
陆祈臣的情绪和吻都来得那样猛烈,尽管他没有回答,但江曼笙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陆祈臣一定从知道真相后,一直因为隐瞒妈妈,而对妈妈心怀愧疚。
他一定从来没有渴求过妈妈不恨他,他只是希望她至少在离开的那一刻不要在恨他。
他希望她心里只有自己。
江曼笙承受着陆祈臣的吻,这个吻那样轻,却像是在烧尽陆祈臣身上所有的情绪。
而江曼笙呢?她只要想到自己喜欢的少年曾经自我伤害,就痛得心都要碎了。
江曼笙想安慰他,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说话的空当:“陆祈臣……”
但陆祈臣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那样看着她,眼睛里盛着可以烧灼她的爱意:“宝宝。”
“我们回青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