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回过头的第一秒,江曼笙就知道她认识自己。
女人的目光顿在江曼笙身上,最后她说:“江小姐。”
她怎么会认识自己呢?
尽管江曼笙如此想,但她还是很平静地说了声“您好。”
这附近是那种特别普通的老式居民楼,江曼笙想起陆祈臣是怎么评价这位亲生母亲的。
陆祈臣说,她不想见他。
江曼笙也从方勤众那里打听了一些,毕竟是生育自己的亲生母亲,陆祈臣也曾经让方勤众调查过。
但那时候,母子俩时隔多年再见面的时候,她好冷面冷心,说的是:“我不是说过吗?请你们陆家人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陆祈臣果然不曾再出现。
说白了,她是丢下他的母亲,他是被丢下的孩子。他们本来也不是那种普通的母子关系。
时间倏忽转过数年,而此时此刻,她似乎没有那样冷漠了。
这栋老式居民楼甚至没有电梯,江曼笙跟着她上了三楼,她为江曼笙倒了一杯白开水。
起初,女人有点尴尬,江曼笙先问了第一个问题:“您见过我吗?”
“你们结婚的时候,祈臣的奶奶给我发过你们结婚证的照片。”
原来是这样啊。
这两年她变得柔软很多,起初和陆祈臣父亲离婚,完全是因为对婚姻生活的厌倦。她想要自己的生活。
她和陆祈臣的父亲在校园相识,在念书时候,她名列前茅。是他们所有人中最酷、最潇洒的女孩子。
陆爷爷也不是计较家世背景的人,两人结婚后,她大概过了一段幸福生活。
但很快她就发现豪门婚姻生活在透支她,两人每天都在吵架,陆祈臣的父亲也剥夺她做自己想做事的自由,爱也渐渐被消磨成了恨。
她当时的念头是,只有逃脱这段婚姻,才能让她找回自己的自由。
但她在离婚后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怀了陆祈臣。
她很擅长独身一人,最初的想法是独自抚养陆祈臣长大。
但陆祈臣出生后不久,她就发现自己患了一场重病。
她的第一反应是,得让陆祈臣离开。
于是她找到了陆祈臣的父亲。她不知道陆祈臣的父亲是怎么说服他的新妻子接受陆祈臣的,虽然她们从未谋面,但她很感谢他的新妻子。
她没有给陆祈臣起过名字,据说这个名字还是她那个新妻子起的。
在那之后,她生了很多年的病,也挨了很多骂。
身边很多亲近的人指责她离开陆家就是在犯蠢,但她不曾有过一刻后悔。
但她喜欢这样自由的生活。她不需要爱人,也不需要被人爱。
不知道是在生病的第多少年,陆祈臣来找过她一次,她当时大病刚有治愈的趋势,唯独精神状态还处在很糟糕的边界,那时候时刻被所有人不停挂在嘴边的陆家仿佛成了她生命中的一场深重罪孽。
在见到陆祈臣的那一秒,她也如此觉得。
在那样重病的情况下,她还给陆祈臣安排了后路,她以为自己也不欠陆祈臣什么吧,所以她那样冷漠地让他离开自己的生活。
而这些年的时光已经把她变得柔软,不再有年轻时的强硬锋利:“当时我只想着自己,觉得有人照顾他就万事大吉了。”
“却忘记了是我自己选择了生下他,明明是我应该对此负责任。”
这段对话进行了不短不长的时间,要离开的时候,江曼笙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她点了点头,回答了。
但最后她还是如是说:“江小姐。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祈臣的妻子。我偶尔会下意识地关注他,也希望你们过得很好,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也过得很好,我希望我们都能有各自的生活。好吗?”
江曼笙向上推了推挎包,在这一刻,她真的相信,他们母子一场,却没有任何母子的缘分。
这本来就已经是一桩陈年旧事了。
-
回到青澜时,陆祈臣已经回来了。陆祈臣今晚喝了酒,在厨房里煮醒酒汤。他眼圈都是有点红的。
江曼笙摘掉挎包,赶忙跑过去:“我给你煮。”
但陆祈臣却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很浓的酒气席卷在她鼻息间,江曼笙捏了捏他的手:“你今天怎么喝这么多呀?”
但陆祈臣压根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就这样安安静静抱着他。
费了好大的劲儿,江曼笙才把陆祈臣拖回沙发上,陆祈臣的醒酒汤已经煮得差不多了,江曼笙又煮了几分钟,盛出来,端到陆祈臣旁边。
她把陆祈臣扶起来,陆祈臣已经有点清醒了。
江曼笙还拿了个小勺,本来打算喂他的,但陆祈臣愣了片刻,自己接过碗喝了。
喝过药,陆祈臣看起来还不想动,江曼笙便脱掉外套,在沙发旁边陪他坐着。
陆祈臣还语气很温和地问她:“今天去做什么了?”
江曼笙想了想,决定诚实地说:“我今天去见你的亲生母亲了。”
陆祈臣愣了下,语气也没有很大的变化:“见到了么?”
江曼笙点了点头,在最后离开的时候,江曼笙问了她一个问题,现在江曼笙准备把那句话好好地传达给陆祈臣。
她不知道陆祈臣现在对于这位亲生母亲的态度是什么:“有一句话。你想听吗?”
陆祈臣点了点头。
至于她说的那句话,江曼笙觉得这可能是他们母子俩最后的交集了。
她说的是——
“祈臣,在生下你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要好好爱你的。我很抱歉。”
陆祈臣大概愣了片刻,又问江曼笙:“累么?”
江曼笙:“还好。”
然后下一秒,她就被陆祈臣抱到了沙发上,他的身上。
两个人抱了会儿,江曼笙趴在他身上:“她说她过得很好,我不知道她需不需要帮忙,最后我只好给她留了一张你的卡。不过她给我的感觉是她不会用的。”
陆祈臣轻嗯了声。
江曼笙想了想,又凑到他的脖颈处,声音小小地说:“现在你知道了,宝宝。虽然你出生的时候是寒冬,但你也是在爱里出生的孩子。”
陆祈臣的声音也很低:“嗯嗯。知道了。”
“谢谢宝宝。”
这晚两人起初是在沙发上睡着的,倒也不是有意的,只是陆祈臣有点醉了,江曼笙也有那么一点累,两人抱着抱着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陆祈臣醒了,才又把江曼笙抱回卧室。
卧室的窗帘轻柔地摆动。
今晚也适合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