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我能再喝一杯吗?”

倒进袖子里面的水很快就把袖子湿透了,苏如意把那只袖子藏在身后,憨厚道。

老夫人并不以为意,道:“你想喝就自己倒吧。”

“谢老夫人。”

苏如意去拿桌上的茶壶,故意滑了一下手,茶壶一歪里面的水就倒了出来。

“哎呀!”

她拿起自己已经湿了的袖子毫不吝啬地去擦,嘴里急忙道:“老夫人恕罪,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去重新给老夫人倒水来——”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水就往门边走去。

“来人——”

坐在床沿的老夫人扬声叫道,苏如意正欲开门,那伺候在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就急忙推门进来。

“老夫人?”

“你重新去取一壶水来,我跟小翠说说话。”

“是。”

婆子从苏如意手里接了水壶,退出门的时候又把门带上了,把苏如意关在屋里。

苏如意忍不住扬一扬嘴角,这也太明显了,就是不打算让她走了。

“小翠,你过来给我按按腿,人老了腿脚都不灵活了。”

苏如意又回到床边,蹲下身子给老夫人按腿。

她承认自己胆子是有点太大了,那水里也不知道是放的什么,但她赌不是什么毒药,在大夫的地盘下毒有点太愚蠢了。

当然……

这个权力至上的时代,奴才的性命如同草芥,保不准这老夫人真的给自己下点致命的毒药,毕竟虽是大夫的地盘,但这大夫也没有足够大的权力和影响力。

唯一可以保证的是,自己短时间内死不了就是了,老夫人显然还想留着她说说话呢。

苏如意一边想着一边密切察觉着自己身体的感受,也许是倒了大半的原因,一开始她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不适。

等到婆子又把水壶送进来,老夫人才有了讲话的意思。

苏如意则又要求喝水,不管自己前面喝的是什么水,自己空间里的水是有解毒效果的。

老夫人没有阻止,她站起来的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有点重,心头咯噔一下就明白了。

那水里确实不是什么致命的东西,就是蒙汗药,让人神经迟钝,脑子也晕乎的,大概老夫人是怕自己和一个外人待在屋里,以防不测。

见她身形顿了一下,老夫人道:“你累了?”

“没有,我就是……”

“累了,就坐着吧。”

苏如意喝了两杯水,这一次还是空间的水,但水里没有加东西,加太多了她也没办法听老夫人说话了。

喝了就拉个板凳在老夫人面前坐下,还用手拧了拧满袖子的水渍。

“你见过我那孙儿媳妇吧,前头来过你们这里。”

“见过。”

“要不是她瞎胡闹,我也不想来这里,这来了倒也没有后悔,你们 乡下地方是养人。”

“孙少夫人惹老夫人不高兴了?”

老夫人看她一眼,笑道:“你这会儿话还挺多。无事,我一个老太婆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今日跟我好好说说。”

苏如意便傻乎乎地笑了一下。

紧接着老夫人便开始了她的故事。

这个故事就早了,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宫中盛宴,文武百官都可携家眷入宫赴宴,包括及笄的女子和所有的嫡子。

老夫人最后一个儿子还在襁褓里,但这入宫赴宴君臣同喜的机会并不多,便抱着孩子一起入了宫。

宫宴盛大隆重,但对于襁褓里面的孩子却并不适宜,对于才生产了半年的母亲也不适宜,于是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老夫人从乳母手里接了孩子自己溜达到安静的地方去了。

她抱着孩子也不知道走去了哪里,因为宫宴大家都去凑热闹,宫中其他地方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一走居然走到了养亲殿,她知道这里,宫中诞下皇子皇女都是放在养亲殿里有专人喂养。

她心里有些激动,看看自己怀里的孩子,不禁好奇龙嗣与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她轻手轻脚进了殿,竟发现如此重要的地方这个时候竟一个宫女都没有。

时间晚了,孩子们都已经睡了,安安静静的,她飞快地看了两眼,觉得皇上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看到和自己怀里差不多大的一个小皇子的时候,她脑中居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快步离开了养亲殿,怀里依然是那块襁褓,只是襁褓里面的孩子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孩子了。

她躲开了匆忙赶回来还嘻嘻哈哈不知情的宫女,脚下非一般地回到了宫宴的地方,虽然抱着别人的孩子她心里慌得一塌糊涂,却依然淡定地等到了宫宴结束。

之后的好长时间,她一直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但宫中静悄悄的,一点闲言碎语都没有,她的心才勉强放回了肚子里。

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幺子,这个秘密她始终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尤其是自己的夫君,夫君是皇上的老师,最重仁义礼智信,若是他知道了,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后来老太傅离世,再后来先帝驾崩,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过去。

新帝登基,再次设了宫宴。

老夫人在宫宴上抬头一望,心中沉寂的秘密在那一刻差点呼之欲出。

那上位上坐着的年轻帝王是自己的儿子吧?

虽然二十多年没有见过,但——

一定就是她的儿子!

老夫人欢喜异常,可惜没人可以分享她的欢喜,时间久了倒成了痛苦。

她明明是太后的命,但无人知,只能屈居于太傅府当个普普通通的老夫人,若是见了自己的儿子还要下跪磕头呢。

她不服,不甘心。

她被憋出了病,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狂怒狂悲,看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好,大夫说她是有心结,心结不解她这病也好不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有心结,但是这个心结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任何人说。

无论如何,她知道兹事体大,一旦说出来这朝廷还不知道会如何。

时间久了,她也不得不接受自己的皇帝儿子喊另外的女人作母亲的事实,只是她仍然希望有一日他能认出自己真正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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