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运,他赌对了。
他扭过头,看着苏炎炎,想要如校园偶像剧那样回眸一笑,但想到人家连着死了两个亲叔叔,恐怕有点笑不出来,只好生生憋住笑容,微微颔首。
苏炎炎眼含悲戚,点头回礼。
一对场中最出色的年轻人,在这一瞬间,仿如心灵相通。
当然,对这个称呼,白云边肯定是不认同的。
他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场中的变故,心里一阵热血澎湃。
三言两语,骂死罪魁,这是何等的霸气,何等的传奇!
继而,他又忍不住生出一阵艳羡,这场面,怎么没有轮到他这位天生的主角呢!
至于其余众人,谢胭脂自然是两眼放光,一如既往地崇拜着自家公子,想着这样的人儿如今是属于她的,忍不住夹了夹双腿。
陈富贵一脸惊讶,饶是他一再拔高自己对公子的期望,但这番表演还是太过震撼,让他有种彻底折服的感觉。
而对于旁人而言,更多的还是看着这位自刎当场的苏家四爷。
原本以为这会是最后的大赢家,没想到就这么没了。
尽数被震惊的楼顶,方才气晕了过去的苏家二爷悠悠醒来。
“苏元杰,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你赢了!今天我要让你这头白眼狼涨点教训!”
方才丢了大面子的苏家二爷愤怒地咆哮着,要向众人展露着自己的坚强和韧性。
但是,他渐渐发现,周遭人望过来的目光,怎么这么古怪呢?
“死了?”
苏家二爷站在老四的尸首前,眼中满是震惊。
而当他的目光稍稍右移,瞧见老三的尸首就在几步之外,骨子里的血脉亲情终于擦亮了一直被权力蒙蔽的心神。
大哥病,老三死,老四亡,相亲相爱的四兄弟,忽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一种莫大的悲凉瞬间将他笼罩,过往种种,每一声欢笑,每一次欢聚,都将他的心往暗不见底的深渊拖上一寸。
他的脑海里,再没有半分争权夺利的念想,有的只是无尽的后悔和自嘲。
他仿如被人抽去了脊梁骨,散尽了毕生意气,颓然跌坐在地。
苏炎炎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感同身受的悲哀,轻声道:“荀叔叔,将二叔请下去吧。”
不管此刻他再是忏悔,再是悲哀,终究残害亲兄弟的罪名是在众人眼前成立的,若是成王败寇倒也罢了,此时此刻,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而在老三、老四接连身死,老二失去绝大多数支持的情况下,苏炎炎这位本该是顺理成章的家主继承人,自然也不会再有人有资格跳出来说三道四。
她的命令很快被执行,而随着苏家二爷被带走,荀先生趁机立刻带人去扫尾,岳阳楼上重归了安静。
只有空气中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和场中那显而易见的压抑和小心,还残留着方才纷争的余韵。
“今日让诸位贵客见笑了,请入座。”
苏炎炎终究显示了过人的素养,立刻调整了心绪,撑起了场面。
随着一杯酒下肚,众人的心也跟着落回了肚子里,而藏在心底的好奇也在酒液中浮起,再难藏住。
“大小姐,我等见这位公子器宇轩昂,雄姿英发,颇为心折,可否为老朽及诸位介绍一番啊?”
果然,众人开始好奇起夏景昀的身份来了。
如果这时候,夏景昀亮明身份,定然能够引得众人遐思,也在某种意义上,完成德妃一系与苏家的初步绑定。
但是,夏景昀到底是心软了,又或许是一个出于高段位渣男的本能,他没有选择在这时候急吼吼地表明身份。
他主动笑着拱手,“在下只是一位仰慕大小姐风采的无名小卒......”
但没曾想,苏炎炎却直接打断了他,开口道:“他叫夏景昀,是德妃娘娘义弟,是崇宁二十三年泗水州乡试解元。”
顶楼这潭微澜的水瞬间沸腾了。
议论声瞬间大作。
能坐在此间的,那都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别的不说,这消息都是灵通的。
如今朝中,二妃争宠,争的是后位,更是日后的大宝。
原本处在绝对下风的德妃娘娘,借着泗水州的乱局,回去省亲,办好了差事,还镇压了叛乱,一番举止赢得朝野赞誉,回京之后,进位超品皇贵妃,在后位空悬的情况下,独领后宫,声势大振。
同时,淑妃幽囚,吕家重创。
双方之间的实力对比在忽然之间就迎来了陡然的转变。
这当中,有一个不可忽视的身影。
那就是德妃娘娘在泗水州新认下的那个义弟:夏景昀。
尤其是在他出乎所有人意料,拿下了泗水州解元,初步拿到了官场正式入场券之后,这个人,已经被许多关注朝局之人视作一颗必将冉冉升起的新星。
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苏家的冬至宴上。
而且,与苏家大小姐走得如此之近。
这莫不是意味着,苏家和德妃之间......
无尽遐想在众人的脑海中翻腾。
但有一个人例外。
白云边扭过头,看着坐在他身后的夏景昀,面上怒容明显,“好一个泗水州解元,好一个德妃义弟,是本公子瞎了眼!”
夏景昀连忙道:“白公子,你听我解释啊!”
白云边冷哼一声,分明是【你最好快点解释】的动作,却偏偏摆出一张【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
“白公子,若是我一个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你看看,有谁会把我当单独一个人吗?都觉得我是带着我阿姊的意志来的,会多思虑一番。我若是一上来就亮明身份,恐怕白公子你也会对我敬而远之吧?我们还怎么能有这么多动人的故事,这段珍贵情谊又从何而来呢!”
白云边神色微滞,瘪嘴道:“装饰得再好的欺骗,也终究是欺骗。”
“白公子,你需体谅我的苦衷啊!我们还说好了要一起去救苏大人呢!”
白云边一愣,“什么时候说好的?”
“啊?”夏景昀也一愣,“我还以为白公子与我一样,都会感念苏大人的指点之情,会为他奔走,想法脱困呢,莫非是我自作多情了?”
白云边嘴角抽了抽,“本公子的意思就是,这等事情自是心意相通即可,何须言语惺惺作态。”
“白公子高义!”夏景昀笑着道:“那这点小事,想来伟量大器的白公子更不会介意吧?”
“哼!”对大器这个赞誉很是满意的白云边傲娇一哼,不再多说。
另一边,苏炎炎让众人稍稍议论了几句,接着开口道:“夏公子适逢其会,又智计过人,为我苏家化解危难,如此情谊,我苏家自会记得,我日后也定有厚报奉上。”
以苏炎炎的才智,自然不可能想不到夏景昀背后所牵扯的东西。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说了,旗帜鲜明地表态了,没有忌讳,没有委婉,有的只是清晰的知恩图报和坦荡的真心实意。
这番举动,这番言辞,自然也让夏景昀心头一暖。
而旋即,苏炎炎自然地转开话题,“今日之事,我苏家自会查明缘由,苏家上下也定将重归宁静,各位与苏家之交流、合作等,也自将稳固而长远。”
她端起酒杯,“诸位,共饮此杯,让我们共祝属于在座每一位的美好明天。”
众人轰然答应,纷纷举杯。
而后便是进入了冬至宴的正常节奏,虽然苏炎炎没有主持冬至宴的经验,但是也跟着父亲参加过,知晓其中流程,将一切安顿得有条不紊。
而随着一杯杯酒水下肚,众人也冲散了先前那些动乱的阴霾,开始进入了一场酒宴交流正常的节奏。
许多人都起身敬酒,整个场中,除开苏炎炎以外,最受追捧的人自然就是夏景昀了。
不管要不要押注,但喝上一杯,结个善缘,留个口子,也是很多人愿意做的事。
夏景昀很上道,在别人来敬酒的时候,都会主动介绍一下白公子。
对方基本都会很夸张地表示,“哎呀!白公子,久仰大名啊!”
白云边傲娇地点了点头,等了片刻,没见对方有动作,一扭头,人家已经跟夏景昀碰起了杯。
一场冬至宴,就这样,以忧虑开始,以动荡发展,最后以欢乐结束。
在局势抵定的情况下,苏家上下似乎也有了主心骨,众人按照成熟的接客,咳咳,待客流程,将一众宾客都妥善安置好了。
苏炎炎亲自陪着夏景昀回了他们在苏家暂住的小院。
“夏公子,不妨多盘桓两日,待我将诸事稍作安排,再设私宴,以谢公子。”
夏景昀点了点头,没有扭捏,“好。听闻苏家藏书颇丰,不知可否入内一观?”
苏炎炎自然没拒绝,吩咐侍女去找人安排。
正说着,一个大房管事匆匆跑来,“大小姐,可算找到你了。”
“何事?”
“家主......家主......他......醒了!”
“真的?”苏炎炎面色一变,脸上是满满的惊喜。
而原本轻松悠闲的夏景昀,却勃然变色,后背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闪过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