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停雪还想说什么,被苏炎炎喝止,“老丈,您接着说。”
“这钱公子啊,就被夏公子随便几招就收拾了,但是您猜怎么着?钱公子忽然死了,大家都以为这是夏公子干的,就给他弄黑冰台里关起来了,差点没错过了春闱啊,后面还是德妃娘娘吹了枕边风,跟陛下好一顿哭诉,陛下拗不过宠妃,才下旨将他放出来,参加考试。结果人家也真没给德妃娘娘丢脸,一下子考了个状元!陛下这一开心,给他一日之内,连升三级,现在已经是四品大官啦!”
茶博士笑着道:“因为钱公子和秦公子的死,如今啊,咱们这中京城已经没有四大公子的说法了,反倒渐渐有了两个说法,一个说夏公子是中京第一公子,但很多人觉得玉虎公子虽然不屑于排名,但咱还是得尊重人家,于是又有人鼓捣出了个帝国双壁的说法,说夏公子跟玉虎公子一文一武,就是我们大夏朝未来的希望。老朽觉得很对啊!”
帝国双壁.......苏炎炎微笑着起身,“多谢老丈。”
“您客气。”
茶博士目送着这一行人慢慢消失在官道,端起茶润了一口,躺在竹椅上,悠闲地哼起了自创的小曲儿。
“我南奔北走,只道那名利富贵真难求;她东望西守,苦叹那美梦良缘少佳偶;半生辛苦,半生垂首,方知那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啊~”
......
走在久违的中京城中,苏炎炎挑开帘子看着四周缓缓后退的景致,慢慢捡拾自己过往的记忆。
苏家的车队今日一早便收起了那为了防范不起眼贼子才悬挂起来的旗帜,此刻走在街上,也没多少人在意。
车队连苏家在京中的宅子都没去,直接一路来到了江安侯府的门前。
当这支庞大的车队来临,江安侯府的门房自然也连忙报了上去。
而早就得了夏景昀吩咐的苏元尚和冯秀云很快便齐齐走出。
苏炎炎看着苏元尚,微笑着行了一礼。
苏元尚连忙道:“大小姐快快请起,我来为你介绍一下。”
苏炎炎却直接笑着主动行了一礼,“想必这位就是冯姐姐吧,果然如传闻般典雅大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妹妹初来乍到,颇有不懂之处,还望姐姐多多指教。”
见苏炎炎姿态放得这么低,态度这么温和,冯秀云也暗中松了口气,笑着道:“苏小姐车马劳顿,快快进府休息吧。”
苏家众人进了侯府,一番叙话忙碌安顿自不必提,而片刻之后,公孙敬坐着马车,来到了宫城,向德妃通报此事。
熟悉的西华门,熟悉的守卫。
公孙敬正要说话,却见往日倨傲的守卫主动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哎呀,公孙先生,好久不见。”
接着,值守此门的一个都尉也快步走出,态度亲昵,“公孙先生,可是有事要禀报德妃娘娘?”
公孙敬点了点头,“劳烦大人帮忙通传一声。”
说着他就从袖口里滑出一张银票,对方却连忙摆手,“区区小事,公孙先生折煞我等了不是?你等着我这就去安排。”
看着对方果断离去的背影,公孙敬不由想起了半年多以前的那些场景,忍不住嘴角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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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城。
天空虽然依旧清朗,但是风雨却早已在酝酿。
只等待到了一个临界点,或者一个时机,飘摇的风雨就将填满整个天地。
咔嚓!
一道闪电如巨蛇在空中掠过,瞬间照亮了整个城市。
也照亮了一个在城郊墓地的倾盆大雨中,踉跄行走的身影。
单薄的衣衫已经湿透大半,踉跄着弓腰钻进一个树枝树叶搭起的简陋棚子里,靠着石头,蜷缩着身子,看着眼前的风雨大作。
轰隆!
雷鸣响彻天际,仿佛整个城市都在跟着颤抖。
老人手中握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已经馊掉了的果子,虚弱地塞进嘴里嚼着。
到了岳阳,整个岳阳城没有任何一个人雇佣他做工,哪怕是干苦力活儿都没人,也没有任何一家人施舍他任何的吃食,哪怕用钱买都买不到。
他只能整日游荡在那些街头巷尾,和陋巷的乞儿们和野猫野狗们争夺那些最低贱的果腹之物。
但他身子老迈,又如何竞争得过那些凶狠灵活的乞儿。
最后,只能游荡到了这墓地之中,偶尔捡拾些祭品为食。
忌讳不忌讳的,在生命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而这个果子,是他最近两日仅有的收获。
生命,就在这样的饥寒交迫中,飞速流逝。
他倚着树干,喃喃道:“陛下啊,你好狠啊!”
万户闭门的暴雨中,三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踏破了雨幕,穿过了密林,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停住了脚步。
一个蓑衣人缓缓来到他的面前,慢慢蹲了下来。
“介溪啊!”
秦惟中陡然瞪大了眼睛,已经有许多年没人叫过他的表字了。
而这个声音?!
咔嚓!
一道闪电再次劈开了天地间的昏暗,也照亮了眼前那张面庞!
崇宁二十四年夏,把持朝政十余年,一手遮天的一代权相秦惟中被发现死于岳阳城外的墓地中。
死时,饥寒交迫,身无长物。
无棺下葬,无人吊唁。
....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宽阔的淮水之上,碧波荡漾,带着水汽的微风,在盛夏中带来几分难得的清凉。
一艘并不算大的楼船之上,一个青衫公子站在船头,看着河面上一些小船的船夫唱着船歌悠然而走的画面,怔怔出神。
在他身后,一个男子如一尊铁塔般站着,沉默而平静,一看就让人很有安全感。
“尊客,午饭好了,请到舱内用饭吧?”
船老大走上甲板,笑着招呼起来。
由不得他不热情,这一帮子人,出手那是真阔绰啊,就十个人就包了他一条船!
而且除了那个公子哥,其余一个个都是孔武有力,行走江湖的,挣钱之余谁不图那几分安稳。
站在船头的青衫公子自然就是悄然去往龙首州的钦差夏景昀,闻言转身,笑着点了点头,“有劳了。”
“您客气,这边请。”
到了船舱坐下,夏景昀看着门口的船老大,“船家请留步。一起坐着吃点吧。”
船老大连忙识趣摆手,“我们自有法解决,尊客不必客气。”
夏景昀笑着道:“没事,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与您打听一下,还望行个方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船老大也不好多说什么,“那我就僭越了。”
等船老大坐下来,陈富贵主动帮他倒了一杯酒,夏景昀举杯跟他碰了一杯之后,笑着道:“咱们还有多久能到楚宁县?”
船老大道:“楚宁县位于咱们龙首州最南边,咱们现在已在淮水之上,顺流而下,如果没什么变故的话,不出数日便可抵达。”
夏景昀轻笑一声,“淮水是内河,既无冬日结冰之虑,又无海波肆虐之忧,还能有何变故?”
船老大叹了口气,“诸位可是从中京而来?”
陈富贵微微眯眼,夏景昀心头悄然一惊,平静道:“船家何出此言?”
“您无需多虑,小人就是个开船的,您这一行要做什么与小人没有半点干系。小人这般说,一来是见诸位出手阔绰,定然来路非凡,二来啊!”
船老大叹了口气,“估摸着这个天下,也就只有你们这些中京城来的人,还会觉得天下依旧这般安宁了。”
夏景昀闻言愕然,“天下局势竟已至此?”
陈富贵也道:“我等自中京而出,经颍水而入淮,并未见多少匪乱啊!”
船老大摆了摆手,“那是因为你们一开始就在京畿,接着就上了河,这些贼匪大多都还是没有在大江大河上封江作乱的本事。天下别处我不知道,光这淮左淮右的龙首州和广陵州,那可真是贼匪遍地,道路难行。你们若是走的陆路,恐怕就能遇得到咯!”
他接着道:“我方才所言的变故,也是来源于此,现在水路最是安全,故而船只比以往更多,如果发生拥塞,那可能就得耽搁些时日。”
夏景昀皱起眉头,“不对啊!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四处都是贼寇,肯定会汇聚出几股大的势力,那就不是占山为王可以满足的了,肯定会占郡夺县,以图大业,这等事地方又岂敢隐瞒不报,为何我等完全没听见消息呢?”
“哎,这事儿啊,起初我也不懂,后面问了些长辈老者,他们给了我个说法,我也将信将疑。”
夏景昀身子前倾,“愿闻其详。”
船老大轻轻点了点桌子,“他们都在等竹林的老军神死呢。”
夏景昀恍然大悟,喃喃道:“是啊,老军神横扫八荒六合,打得天下再无人敢举反旗,如今他尚且在世,这些流寇贼匪,又有谁敢率先举起义旗当这个出头鸟呢!”
“对喽!”船老大颔首而笑,“你想想,去岁泗水州那个太守叛乱,无当军直接亲自过去,几个冲杀就给抹平了。那个反贼父子也被押到京中凌迟处死,谁还敢跟着?这些贼匪都精着呢,先占山为王,慢慢积蓄实力呗,反正现在官府也没啥本事剿匪。”
夏景昀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如果是这般,这些盗匪还真被动应了那句【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真言,一旦老军神真的撒手西归,或者有人按捺不住点燃燎原之火,那战斗力可是比普通的流寇要强了不少啊!
果然是久在中京,在陛下和朝臣共同编织的四海升平美梦中浸淫久了,对天下大势太乐观了。
还是得出来亲自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