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完之后,大殿中忽然沉默了下来。
一道道目光都看向了夏景昀,等着他说出他的决定。
夏景昀也没有端架子,开口道:“太后、陛下,臣举荐羽林中郎将,安定伯夏云飞出任领兵主将!”
猜想落地,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夏景昀。
既惊讶于他的“蛮横”,又惊讶于他的胆量。
以他的本事,不可能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风险,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举荐了他的堂兄。
不管看不看好夏景昀的决定,众人心头都觉得,夏景昀能够以如此年龄成如此大事不是没有理由的。
“荒唐!”
旁观的赵老庄主冷冷一哼,“杨映辉与商至诚俱是军中宿将,久经沙场,足堪信任。夏云飞不过二十出头,才打过几场仗?如今形势如此危急,一旦事有不谐,便是满盘皆输,岂是你争功滥权之时!”
赵老庄主抢先开口,将旁人的质疑堵住,言语虽狠,但却给夏景昀的辩驳指明了方向。
夏景昀很配合地当即朗声道:“太后、陛下明鉴,臣之举荐,并非争功滥权之举!杨映辉与商至诚,一个卫护京师,一个宿卫宫城,乃是京师百官和太后陛下安全之倚仗,值此关头,贸然调换,恐生事端,以至于更大的祸乱,故而此二人绝不能动。”
“而如岳平武等人,皆已外出剿匪,难以召回。同时,以他们之能,并不能如安国郡王那般能起到骤安战局之效。以臣之见,此番北上据敌,守城为主,却非是一味守城便能成功。雨燕铁骑和北梁骑兵势大,须有熟悉骑兵作战技巧之人坐镇,方能寻机据敌。夏云飞既在破梁山前线有过与北梁边军直接作战的经验,又曾在雀尾谷当面击败过萧凤山精心训练的龙首军精锐,正是适合之人。至于守城之术,可遣一以守城见长之老将为副,便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臣之举荐,乃是综合当下之状最佳之策,所谓举贤不避亲,又岂能因为他是臣之堂兄而将其雪藏而不能为国出力!”
一番话出,众人听了虽觉颇有道理,但并不足以说服他们。
就在这时,万文弼却开口道:“太后,陛下,建宁侯谋深似海,屡立奇功,想来定有常人难及之韬略,更何况建宁侯之忠心,绝对无可置疑,既然他一力举荐,臣无异议。”
丞相一开口,再算算卫远志和李天风两个绝对会站在夏景昀一头的,中枢七人已有了四票,更别提太后和陛下了。
眼见无法阻止,副相杨维光领着另外两人也陆续表态。
夏云飞领兵出征之事便彻底定了下来。
事情定下,自有拟旨意、传诏等一系列之事情安排下去。
今夜值守的人中枢重臣乃是御史大夫严颂文,这一堆事情自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坐在屋子里安排着手下人忙活,耳畔却听得一声笑意从容的苍老声音,“敬德,忙着呢?”
他扭头一看,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万相,您怎么没回去休息啊!”
万文弼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我观你离去之时,神色颇为不满,故而专程过来看看。”
胡说,我没有,你乱讲。
心里虽然否认三连,但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觉得不是,那就是拒绝领导的好意了,所以严颂文只好跟着叹了口气,“下官只是觉得,建宁侯有些过于想当然了。”
万文弼笑着道:“毕竟还是年轻了些啊!所以,朝堂之上,中枢之中,还得是敬德你这样的人多多辛劳才是。”
严颂文看着万文弼的笑脸,心头一动。
白云边如今就是他的副手,按照这个升迁速度,指不定哪日就将自己踢开了,这要是不结个强援,那可怎生是好。
于是,他很快便做好了决定,开口道:“万相客气了,建宁侯如今行事,的确是愈发过分了。雨燕州叛乱,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堆,半点凭据没有,便说什么一战可定;此番举荐领兵将领,又是想当然,就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担当如此重任。这不是置家国天下于不顾嘛!”
万文弼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也长叹了口气,“这人啊,顺风顺水惯了,总是要自负一些,更何况他才二十出头,又岂能不年少轻狂啊!”
他扭头看着严颂文,“敬德你对东方平和北梁来势汹汹之事怎么看?”
严颂文神色凝重,“依下官之见,他们绝对是打着一战倾覆的机会而来。北梁觊觎我朝繁华已久,如今大好机会,岂有只求雨燕州之理,扶持东方平上位,割让北疆诸多关隘,届时南面皆在其铁蹄之下,择机更可入主中原,岂不更合这些蛮人之意?”
“老夫之见,与敬德不约而同啊!”
万文弼轻声道:“只可惜,太后信重,老夫即使为丞相,有些事情也无能为力啊!”
严颂文开口道:“万相,建宁侯不是说了,近日会有使臣来么,若是过得十天半月,依旧不见使臣,想来太后和陛下也当明白,他并非事事都能算准,还需得倚仗万相这等治国干才啊!”
万文弼挤出一丝笑意,“说起干才,还得是敬德这般既精力旺盛,又不失庄重之人。建宁侯才华惊人,但终究是太年轻了。”
严颂文点头附和,“是啊,终究是太年轻了。”
“报!”
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进来,瞧见居然万相也在,连忙行礼,“万相、严大人!”
严颂文开口道:“什么事情?”
那人连忙道:“无当军军情急报,泽州郡亦有来信,北梁遣北梁镇南王世子为使,前来吊唁先帝,已过泽州,三日将抵京城。”
四周的风,仿佛都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安静了。
“父亲!”
宫门之外,瞧见父亲出来,等了好一会儿的万相长子连忙迎了上来,“如何,想必严大人已经归心了吧?”
万文弼抽了抽嘴角,没有言语,默默坐上了轿子。
长子一愣,登时反应过来,一边跟着轿子一边小声道:“孩儿鲁莽,不该在这人多口杂之地言语。”
万文弼听得心里又是一阵抽抽,幽幽一叹。
严颂文因为利益关系,或许最终还是会站到他这头来,但是......
方才离别时的尴尬,他实在都不想多提了。
夏景昀他真的就如此逆天吗?
他连北梁君臣的想法都算得如此之准?
眼下这样一个局面,河北之地任由骑兵驰骋,一路到汜水关前都无天险,自己这头还没几个兵的情况下,他是怎么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冷静地想明白这样的事情的?
想到这儿,万文弼都忍不住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要与之作对的决定了。
但能到他这样位置的人,早已是心智坚韧得常人难以想象,又岂可能因为这样一点小挫折而改变主意。
他定了定神,暗自道:我与他只是君子之争,他是答应了我要让我当名副其实的丞相的,如今是他没做到,而不是我。
轿子很快就来到了相府,长子等他下了轿,主动搀着他朝府中走去。
进了府门,长子便开口道:“父亲,今日到底有所得否?”
万文弼没想到自己儿子愚笨至此,自己方才没搭理他,他居然还敢问。
相比起来,人家夏家的乡野村妇,怎么就能生出夏景昀那等才俊呢!
想到这儿,他扭头看着一脸期待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今日怎生穿的白色?”
“啊?”
长子一愣,这穿个白衣又怎么了?
“为父跟你说过多少次,别以为为父做了丞相,你就了不起了!穿着白衣想学秦思朝?你有那个本事吗?赶紧滚去换了!”
长子被骂得一头雾水,双目发直,看着父亲气鼓鼓离开的背影,终于恍然大悟。
定是在中枢吃了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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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远志的府上,李天风正和他相对而坐。
地龙烧得屋内温暖如春,两人面前的案几上摆着几盘绝对精致的小菜,一壶御赐的剑南烧春,但两人却都没有太多的兴致对付酒食。
李天风儒雅的面容上,写满了担忧,“卫老,在下实在是有些担忧啊!”
卫远志轻声道:“云起贤弟是觉得安定伯不足以担此大任?”
李天风捋着胡须,“若是安定伯能够在无当军中再历练上三年五载,跟着安国郡王再打上几场大仗,军旅经验再丰富点,自无忧虑,但如今......哎,卫老啊,一年半之前,安定伯可是还在劳工营干苦工啊,如何比得过军中宿将?”
“此言差矣啊!”卫远志看着李天风,“依照此言,高阳不也是那般?比起宦海浮沉数十年的你我如何?”
“高阳不一样啊!他经过了连中三元的筛选,经受过先帝的考验和信重,最后又在龙首州处置过政务,收服了漕帮,最后又做下了这样的大事。那都是已经证明过了自己的,可安定伯没有啊!”
“哈哈哈哈!”卫远志听着李天风的忧心忡忡,忽然笑了起来,“贤弟啊,你今日这脑子就少转了一个弯啊!”
他看着懵逼的李天风,“你既然对高阳服气,那他可会乱来?他选好的人,又岂会不是合适之人?你看看安国公、卫国公,都是早年跟随先帝创下那般功业的老人,比你我如何?”
李天风下意识道:“自然是远远胜过。”
“那以他们二位之能,岂会不知道此番兹事体大,不容胡来,但他们可有阻拦?”
李天风恍然,但是心头的忧虑又是哪儿那么容易轻松放下的,总觉得如此安慰从道理上说是没问题,但却依旧让心里空落落的没个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