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当真?”
耶律文德和元文景腾地站起,满眼都是惊喜之色。
薛文律的眼中也升起喜意,但整个人却依旧保持着从容,徐徐拎起小火炉上的水壶,泡了一杯清茶,笑着道:“他敢来禀报,自然做不得假。”
那扈从也连连点头,“世子殿下说得是,眼下中京城中已经传遍了,也就咱们在鸿胪寺中,未曾听见消息,想来定不会有假。”
耶律文德和元文景对视一眼,心绪为之一振。
两国交锋,若势均力敌,外交便是力量。
可若是强弱分明,力量便是外交。
先前趁着南朝弱势,他们身后有着坚实的倚仗,自可耀武扬威,但随着夏云飞阵斩慕容虎,稳住雨燕州大局,虽然两国力量的根本格局未曾变化,但他们可以据此威压南朝的倚仗却消失了。
但如今,随着镇南王十万大军来为他们撑起腰杆,他们又可以支棱起来了!
薛文律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多喜色,缓缓将两盏泛着清香的清亮茶汤推到二人面前,若有深意地道:“咱们的陛下,真的是雄才大略啊!”
正是满心兴奋的耶律文德和元文景二人闻言一愣,怎么忽然夸起这个了?
二人眉头微皱,旋即反应过来,登时感觉后背猛然一凉。
雨燕州也好、他们的出使也罢,原来都是佯攻,陛下真正的目的和视线所在,从来都是中线的无当军!
消息隐秘到就连身为镇南王世子,大梁年轻一代顶级权贵的薛文律都不知道半点风声。
满怀着希望而来的他们,在陛下眼中,或许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弃子......
元文景嗓音干涩,“为了大梁,我等皆是心甘情愿。”
薛文律笑着摆手,“不必想得那么夸张,诸位亦是我大梁世家俊才,陛下又岂会真的拿你们当弃子,如若事成,南朝又岂敢对我们下手,如若事败......”
他顿了顿,“你们觉得可能吗?”
十万对三万,有心算无心,兵强马壮对内忧外患,这么大的优势,自然是不可能的。
耶律文德和元文景脸上的不自在悄然消失,不住点头,看向薛文律的眼神中,也带上了由衷的佩服。
面对着这样的惊天消息,他却依旧能维持住这般的镇定从容,并且做出这等理性分析,实在是不简单啊!
先前还觉得他这个正使之位不过是因为出身的缘故,如今看来,陛下真的是慧眼识人啊!
耶律文德开口道:“世子殿下,那依你之见,我等如今该如何行事?”
元文景也移来目光,薛文律就方才这一番表现,已经让他彻底折服。
逆境之中,还能有此心境,当真是顶级大才了。
薛文律缓缓嘬了一口茶汤,方才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想那么多,此刻只好借着喝茶的动作,心思急转,缓缓道:“陛下的后招既然亮了出来,如先前那般的和议自然是不可能签署了。但是我等却可以借此势头,在南朝率性而为,逼迫南朝君臣,拿到更多的利益,争取到的利益越多,我们回朝之后的功劳便越大。”
另外两人连连点头,大势一变,束缚又解,这局面不是一下子就开阔了嘛!
“不过,在这之前,本世子还有一件事情要先办了。”
薛文律缓缓开口,然后在另外两人的疑惑中,眯着眼睛,“去把白云边请来,好好招待他一下,让他知道什么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耶律文德和元文景一愣,旋即深有同感地重重点头,“是极!来而不往非礼也!”
......
白府,大夏朝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屡立奇功的淮安侯、优秀的御史中丞、大夏第一嘴炮手白云边正坐在房中,一脸忧愁。
叶红鸾刚练完了箭,一身利落红裙大步走来。
这繁华的中京对她而言,就如同一个华美的牢笼,总是少了几分天高云阔的乐趣,但有倾心之人,有家有室,便足堪忍受。
已经知道了前线战报的她走到白云边身旁,开口问道:“还在担心?”
白云边点了点头,“眼下朝廷四面漏风,最需要的就是安稳和平复,偏偏这北梁贼人也是真狠辣,挑着这个时间倾国而出,朝廷是进退两难啊!”
叶红鸾不解道:“当初苏老相公他们从泗水、云梦二州带来了不少兵马,而且天下各州也不缺兵马,有什么进退两难的?派兵增援便是啊!”
“不是这么算的。”他看着叶红鸾,“若是将朝廷比作一个人,这些叛乱就好比是身上割开了一道道流血的伤口,不得不费心将其治愈,这时候外人欺负上来,若是不管伤口全力抵抗,伤口一直无法愈合,自己便会一直处在虚弱之中,对方这次打不过,转头再来一样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兼顾养伤的同时,打退别人的欺负,这样才有望恢复到全盛状态而让别人不敢妄动。”
曾经亲自领兵作战,大小伤势都受过的叶红鸾听他这么一说便立刻明白了过来,原来朝廷纠结的点在这儿。
笃笃笃。
房门被管家轻轻敲响,“老爷,夫人,方才有个北梁人送了一张请柬过来。”
白云边眉头一皱,让管家将请柬拿来翻开一看,忍不住轻哼一声,看着一脸好奇的叶红鸾,“这位世子殿下好像觉得自己又行了,请我过去赴宴。”
叶红鸾登时皱眉,面露怒意,“他们定是要找回场子,这帮北梁人!”
看她那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演一出【胭脂虎横枪跃马,北梁人殒命中京】的戏码,白云边连忙按着她的手,自信一笑,“放心吧!没事。”
“怎么没事?昨日朝中晚宴,这帮人丢了那么大一个脸,你先前也屡次将他们气得不行,如今终于有机会报复回来了,你能讨得了好?”
“这儿若是梁都,我自然是不敢去的。但这是中京,他们莫非还敢对我动武不成?只要不动武,他们就决计讨不了好!这事儿就算是夏景昀去,都没我那么大的把握。”
白云边微微一笑,挺起胸膛,神色间满是自信,“论起纵横捭阖,智计深远,我不如他,但比起唇枪舌剑,言战八方,他不如我!”
他站起身,“等着为夫凯旋归来!”
叶红鸾啐了一口,倒也没再多说,显然也是对自己男人那张嘴有着切身的体验。
......
鸿胪寺,薛文律看着迈步走进的白云边,一脸笑容地站起身,就如老友重逢一般行礼道:“白大人,冒昧想请,还望勿怪啊!”
白云边大剌剌地挥了挥手,“你都知道自己冒昧了,本官还能多说什么,坐吧!”
薛文律心头一哼,笑着道:“此番请白大人过来,是想跟白大人说一个对你而言的坏消息和好消息。”
白云边点了点头,颇不以为意。
薛文律递过去一盏茶,“这第一个消息便是,家父领兵十万,破无当军大营,陈兵雁回关前,贵国北疆防线摇摇欲坠。”
白云边缓缓点头,“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嗯?”
下意识开口的薛文律懵了,“我说的是,我朝十万大军出动,家父亲率虎豹骑和雪龙骑主力兵发雁回关。”
白云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你们一下子给我朝送了十万人头,如此泼天军功,不知有多少英勇将士足以封候拜将。再加上你爹估计又要被姜玉虎撵着乱跑,这对本官来说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
“你......”
薛文律感觉自己曾经自傲的养气功夫只要一见着白云边的脸就会瞬间破功,情绪可以轻松被引动起来,在心头默念了好几遍别跟他一般见识之后,才缓缓定住心神,“至于另一个消息,在下素来仰慕南朝文华,此番前来,便欲多见识南朝俊才,若能相聚一堂,共论天下,必不虚此行,劳烦白大人帮忙邀约。”
提前得了嘱咐的耶律文德笑着接话,“此乃两国年轻俊才之盛举,亦将是名留青史之佳话。白大人作为召集者,必有浓墨重彩之笔啊!”
白云边闻言眉头微皱,“仰慕文华?那本官再带你们去一趟清北楼不就好了?”
“咳咳!”元文景也连忙开口道:“涂山三杰虽为天下文宗,但那等高山,瞻仰一番便够了,若要同席论道,互通有无,还得是我等同辈才好啊!而且此举亦不犯忌讳,白大人若是实在不敢定夺,自可禀明贵国太后,想必贵国太后亦不会为难此事。”
精心准备的半劝半激将的话出口,心高气傲的白云边却意外地没有上当,皱着眉头沉默起来。
“世子殿下有此心,此事有何难,在下愿成人之美。”
就在白云边的沉默中,一个声音缓缓响起,聚会的凉亭中,走入一个年轻人。
薛文律虽不认识此人,但心思通透的他知道,能够这样直接走到他们面前的人,绝对是南朝的重要角色。
他起身一礼,“如此便谢过兄台了,不知兄台名姓?”
白云边淡淡道:“此乃我朝丞相万文弼长子万敬儒第三子,万玄明。”
年轻人朝着白云边行了一礼,“见过白大人,在下偶然路过,瞧见白大人来此,便欲来长长见识。”
白云边淡淡道:“真的吗?我不信。”
万玄明:......
薛文律又岂会放过这送上门来的破局点,立刻亲切道:“本使正欲多见识学习一番南朝俊才们的才能,能得万兄相助,实是喜出望外,万兄不妨坐下同饮一杯。”
白云边看了一眼万玄明,又看了一眼薛文律,“那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