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城中,临时守将薛曙光坐在堂中,面色凝重。
因为,饮马原之战的结果,他还没收到。
没收到本身就是个问题。
南朝在边关建立鸽房,与南朝中京和各边关进行军情速报的模式,大梁也学了过来。
烈阳关那边先前也是每三日一信,在雪龙骑开拔之后,更是一日一信,但现在竟然停了。
对于这种档次的军国大事,信报忽然停了还能没问题吗?
更有问题的是,已经停了三四日了,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应该啊,若是败了,这么多日,败兵也该退回来了吧?
再说了,怎么可能败啊!
“将军!”
正愁苦间,一个亲卫快步跑来,“将军,北门外,出现大股骑兵!”
薛曙光腾地站起,匆匆跑上了城头。
城墙外,一队骑兵约莫三五千人,穿着虎豹骑和雪龙骑铠甲的都有,领头的一个大汉高喊道:“薛将军!饮马原大败,镇南王命我等前来告知,并且助您协防凤凰城!以防南朝偷袭!”
薛曙光神色猛变,立刻道:“快快开城!”
亲卫们立刻高喊,“开城!”
队伍之中的无当军们登时心头一振,但不等他们的兴奋升起,话音犹在耳畔之时,薛曙光又大喊道:“慢着!”
亲卫们便又跟着喊了起来,“慢着!”
两扇难以逾越的城门依旧紧闭着,没有一丝缝隙。
薛曙光看着他们,“你们是王爷派来的?”
“对啊!薛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等奔袭数百里,风尘仆仆而来,就为了支援你们,你这是在猜疑我等?”
看着下方众人身上的泥尘血污和遮掩不住的疲态,就连城墙上的守城官兵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薛曙光开口道:“先前王爷调走雪龙骑之前,跟本将说过,回军之时,会有暗号,若是取胜则呼大梁荣耀,如今失败,你们可知暗号是什么?”
“放他娘的屁!薛宗翰那猪脑子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些,你就说没交待!”
姜玉虎藏在骑兵第二排,一脸鄙夷地低声道。
“王爷没交待暗号!将军莫不是记错了!”
薛曙光闻言放下了心,镇南王的确没交待暗号,他就是诈上一诈,如此便多半是友军了。
他挥了挥手,“开城!”
城门终于缓缓打开,一路上从被斩杀的雪龙骑士卒身上扒拉下铠甲武装起来的众人五人一排,鱼贯而入。
姜玉虎落在了队伍正中,待先头部队进去了一两千人之后,才跟了上去。
他乃是军魂所系,自不能莽撞冒险,而整个无当军也没人有异议。
待到姜玉虎和身后众人进了城。
各自下马,薛曙光也迎了上来,对着最前面的军士问道:“贵方将军何在?”
于是,那军士便将薛曙光和他的亲卫,领到了姜玉虎的面前。
薛曙光开口道:“尊驾一路辛苦,敢问饮马原战事到底如何了?”
姜玉虎叹了口气,毫不害臊地道:“原本大梁占据了上风,虎豹骑和雪龙骑围了雁回关,耶律八部的控鹤军围了青川关,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但没想到姜玉虎实在是太厉害,千里潜行,奇袭烈阳关得手,而后仿佛神兵天降,一日三战三胜,连败虎豹骑、雪龙骑、控鹤军,阵斩无数,王爷只好领兵遁走,并且担心凤凰城兵力空虚,被敌军所趁,便命本将领军赶来支援。”
他看着薛曙光,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不知城中尚有多少兵马,可堪守城?”
薛曙光叹了口气,“王爷想要毕其功于一役,雪龙骑倾巢而出,城中仅有八千步卒。本将还担心若真是南朝攻来,我等只有固守待援的份儿了。好在将军领兵到了!”
“放心,本将军来了,你们就不会固守待援了!”
薛曙光虽觉得眼前之人有些傲气,但形势比人强,只得连连点头,“是啊,有将军之助,凤凰城定当固若金汤。哦,还未能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姜玉虎解下用来遮挡风沙的面巾,“你不认识我?”
薛曙光看着这张脸,眨了眨眼,“有点面熟,但想不起来了。”
姜玉虎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过来,附在他耳畔道:“我叫姜玉虎。”
姜玉虎?
谁啊......卧槽,姜玉虎!
薛曙光的面色猛然一变,身子登时一僵,然后便觉得心口一疼。
薛曙光死亡之前的表情,定格在彻底的惊骇之中。
姜玉虎?!
他怎么会在这儿!
而随着姜玉虎这个动作,无当军们也几乎是同时抽刀,砍向了身旁的人。
早有准备的领头的一千无当军则是立刻上马,冲向了凤凰城的南门。
同时,还有几个无当军军士,从怀中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信号烟花放了,同时更直接点燃了几处民房。
“薛曙光已死!缴械不杀!”
凤凰城中,登时狼奔豕突,一片大乱。
凤凰城外,一队斥候正紧张地盯着凤凰城的动静。
他们已经在此盯了两日了,但都没有一点懈怠。
忽然,众人耳中一动,白日虽不见烟花,但听到了熟悉的信号声!
而后一股黑烟自城中升腾,众人面色猛变,一边飞速上马冲回自家大营,一边鼓起腮帮子疯狂吹起了哨子。
不远处的灵武关中,来此等候已久的五千无当军如猛虎出笼,野马脱缰,飞速地冲向了凤凰城。
在他们身后,还有五千步卒,迈着大步,飞奔在他们扬起的烟尘之后。
领头的无当军骑兵紧张地看着不远处的凤凰城大门。
在他们灼热的目光中,凤凰城的大门缓缓打开。
当这好整以暇的五千人冲进了凤凰城中,大局便彻底没了反转的可能。
两个多时辰之后,战火平定。
手下将士们配合着后面进入凤凰城中的步兵收拾着城池,衣不解甲已有多日的姜玉虎缓缓走上了城头,眺望着远处的北梁腹地。
追杀镇南王数百里之后,他成功回到了大夏国境之内。
只不过这个方式有些独特。
既然身在国境之外危险,那就将立身之地变成国境之内就好了。
他微微一笑,英俊的面容上,疲惫的笑容里,藏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陌上人如玉,气吞万里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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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中京城,鸿胪寺。
薛文律呆坐在屋子里,他现在的样子就好似一个罹患不举的男人,终于得到了复挺之药,但还未深入虎穴,就发现是一粒假药,这下不止生理,连带着给心气都打散了,整个人萎靡得比之先前更甚。
耶律文德和元文景都坐在房中,神色同样颓丧。
过去一日多,此间热闹非凡,门庭若市,拜帖不断。
但如今,连鸿胪寺的小官小吏都不大主动搭理他们了。
最气人的是,就这样,昨夜他们还遭了贼。
那胆大包天的贼人别的东西也不偷,就瞄着那些拜帖而去的!
想要毁掉跟他们联络的证据!
简直是欺人太甚!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都知道,大梁的招式已经出尽,不可能再有什么翻盘的可能了。
饮马原的一场大败,打得十万精锐尽丧,打得镇南王率众溃逃,大梁至少要好几年才能恢复元气。
兵,好找,但却不是那么好练的。
“等等!”
薛文律忽然开口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我父王见势不妙,主动撤退,故布疑阵,想要趁机拿下姜玉虎这条大鱼,从而实现翻盘?”
耶律文德和元文景:???
薛文律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开始自说自话起来,“是了,姜玉虎毕竟年轻气盛,父王或许就是看到了这一点,先行后撤,佯装败走,引姜玉虎入伏,最后趁他追得兴起,将其拿下。若是姜玉虎被杀或者被擒,南朝再大的胜利,也都算是抹平了!”
他越说越兴奋,“所以,我觉得,今日说不定还有新的军报传来,到时候,说不定局势还能反转!”
耶律文德和元文景对视一眼,心都都是同一个念头:
镇南王要是有那个本事,十五万大军也不至于沦落到被追杀的地步。
耶律文德小声道:“世子,我们当下在此待着也没什么用了,不如去向南朝太后辞行吧。”
薛文律扭头看着他,“你不信我?”
耶律文德面露为难,元文景便帮衬道:“世子,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就算翻过来了,不也是打平嘛,我们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啊!”
“你也不信我?”
二人:.......
“那我们就多等一日,等到今日军报出来之后吧。”
“不行!要等到关于姜玉虎的军报出现之后才行!”
耶律文德和元文景无奈地点了点头,谁让人家是世子,谁让人家是正使呢,大不了这两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个缩头乌龟吧。
......
宫城之中,御花园里,德妃和夏景昀慢慢走着。
还未显露孕像的德妃,身子看上去已经开始愈发地丰腴动人,宫装长裙裹得娇躯似迎风弱柳,合体贴身的裁剪让她在莲步轻移间的腰胯,好似在平湖之上投入一颗小石子,涟漪不由自主地荡漾开去,端庄优雅却动人心魄。
“北疆危机解除,你的婚事,也该重新提起来了。不要让苏家和秦家小姐久等了。”
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但走在她身侧稍后的夏景昀却听出了几分遗憾和落寞。
那也是他的遗憾。
“一切都凭阿姊吩咐。”
“你父母俱在京中,哪儿轮得到我来吩咐。”
德妃轻笑一声,那不经意的风情,若是落在外人眼中,谁能相信这是那个掌权以来,杀伐果断,利落干脆的太后娘娘。
“如今边疆得安,雨燕州想办法收复即可,待平定各州叛乱之后,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整肃内政了,之后的内政,你有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