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尊上错了,”南音竟打断了帝夋的话,“数千年来,凡人以蝼蚁之身,萤火之光,蜉蝣之寿,震天撼地,山川大河是由千百万黎明苍生挺直的脊梁撑起,人世红尘由由万家灯火点亮,这一切与神祇何干?”
“你们所谓的神,不过是仗着自己有着远超凡人的寿命而沾沾自喜,不把凡人放在眼中,殊不知如今的人类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登上了昆仑……”
“你够了!”帝夋此时面色阴沉,一挥手便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得南音站立不稳,若不是被李川扶住便要跌倒,“若非本尊看在你两世都跟在女英身边,又将她的魂魄唤回,断然容不得你!”
“是吗?”南音站稳了身子,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看向了帝夋身后,帝夋看南音神情古怪,微微蹙眉便要回身查看。
“草木凋敝,山岳压顶,封!”悠扬沉静的女声在帝夋身后响起,女英双手于身前结印,身周气压似乎化作实质,变作一道坚固的枷锁,牢牢捆住了帝夋,让他动弹不得。
“女英,你做什么?”帝夋颤声问道,随即瞪大了双眼,“不,不对,你不是女英……”
此时的女英虽然容貌未改,可是神态气质已完全不同,眼中的妩媚缠绵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帝王霸气。华夏五千年来,除了君临天下的女帝武则天,哪还有另一名女子有此气度?
“祝南音,你敢设计本尊?”此时的帝夋开始暴怒,他身上的气压也愈发骇人,皮肤上开始出现卍字魔眼印记,是要现真身了,在场众人皆无法抵抗。
“黄沙百里,天地不动,禁!”女英再次开口,手中掐诀,竟是硬生生将帝夋的异变止住了,这才让南音几人得以喘息。
“哼,尔等宵小,困住本尊这一时半刻有何作用?”帝夋的力量只是暂时被压制,很快便能挣脱,而几个凡人也无法对他造成伤害,“是尔等不知好歹,待本尊脱困,便要尔等尝遍这天下极苦……”
“帝夋尊上,这泰山府君祭的本质您可知晓?”南音并不理会他的叫嚣,而是淡淡提问,随即便自己答道,“祭祀的本质,自然便是交换。”
南音说完便站回了阵法中心,李川护法在她身侧,而方才帝夋已然被女英引导到了阵法的西南方向,是祭品的方位。
“既然请了泰山府君,他自然要收走祭品,”南音唤出了修眉刀,笑意更盛,“有什么能比古神的魂魄更适合做祭品?”
“黄泉使者,孟婆座下上官婉儿,以黄泉之名,祭请府君,”南音朗声道,用修眉刀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顺着刀身流下,念起祭文,“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
随着祭文念诵,只听得楼外轰鸣阵阵,不绝于耳,而摆成阵法的蜡烛开始冒起青烟,缭绕在整个大堂之中。此时帝夋像是感觉到了恐惧,拼命想要挣脱女英的束缚,可偏又无法如愿。
“伊嘏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在南音念诵完最后一句祭文的同时,举起修眉刀朝帝夋的咽喉划了一刀,瞬间出现一道血线。
原本以帝夋的身体,是不会受到这些刀斧利器所伤的,但此时他的力量被女英压制,喉咙被化开,鲜血喷涌而出。帝夋本想要用力量去修复伤口,却看到那缭绕在大堂中的青烟不知何时已经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帝夋只觉得身体中的力量被渐渐剥离,身上的卍字魔眼印记都开始褪去,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完全发不出声音来。随着咽喉处被放血,帝夋的意识也开始模糊,终于失去了意识。
“成功了……”李川看到帝夋的身躯开始寸寸碎裂消散,终于松了一口气。
“泰山本就是最古老的阴间,人死了会去地府,而神死了便会去泰山,”南音紧紧捏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帝夋不过是一个被赶下神坛的古神,自然无法与府君抗衡。”
“可是你却是在赌,”李川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根本没有把握真的能请来泰山府君。”
“小赌怡情,大赌才伤身,我这赌的又不大……”南音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或许是忽然放松下来,脑子开始胡思乱想了。自从得知帝夋的身份与目的,她就一直在计划着,神经紧绷。
“哎呀,她……”李川惊呼道,南音转过头去,看到女英的躯体也开始破碎,没了帝夋的保护,也并不意外,而之前融入躯体中的虚幻人影重新出现在半空中。
“陛下……”南音靠近两步,伸出手来,却无法触碰到那幻影。
“婉儿,你做的很好,”武皇声音柔和,“想起初见你时,如此秀丽……”
“婉儿做了一首诗,想要献给陛下,却一直不得机会。”南音站在武皇身侧,就像回到了千年前的大明宫。
“哦?快念来听听。”武皇抿唇笑道。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南音眉眼弯弯,轻声念道,这诗,等了千年。
武皇闭眼听着,轻轻点头,唇边笑意渐浓,可是身形却越来越淡,待到南音念完,武皇的身影已经完全消散了。
这原是南音利用二十四件珍宝的力量幻化出的武皇影像,在李川的帮助下,可以在一定时间之内维持类似魂魄的形态,为的就是做诱饵,让帝夋以为当真是女英复活。
“你说她的魂魄究竟去哪里了呢?”李川看着眼前一幕,轻声叹道。
“她早已经化作风花雪月,不知轮回到了何方,”南音低下头抹去眼角的泪珠,“也好,如今陛下能够化入云烟,逍遥天地,再无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