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本宫当这君倾宫里住的是什么绝色美人呢,原来竟是一男人?”
一异域风格的绝艳美人望着榻上的一男人道。
男人一袭月牙白锦袍,头发仅以一根木簪束起,身形修长却是有几分消瘦。
美人径直上前,粗暴地一手挑起了那张虽然惨白却异常俊美的脸,啧啧称叹道:“果真是一副病美人,我见犹怜呢。”
语罢,便目光转狠,直接甩去一巴掌。
“贱人学什么不好?非得学女人那套勾引男人,可真是下贱的很,来人,给本宫扒了他!”
望着男人被利甲划破的俊脸,美人依旧不解气,反而恶狠狠说道。
此时,她脸上阴沉的结冰。
她贵为西域王后,并且成功诞下麟儿,原本该是西域最尊贵的女人,可西域王却再也不宠幸她,甚至再也不去她的寝殿,反而竟日日流连于这倾安宫。
而她堂堂一西域王后,竟是连那贱蹄子面都未见着一面,因为西域王将她保护的极好。
今日趁着西域王外出,她才好不容易进来的。
却是令她震惊无比。
竟是一个男人?
她竟是败给了一个男人?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所以,她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贱男人!
“把贱人的衣裳给本宫扒了,本宫倒是要看看,这个勾引王上夜夜流连忘返的狐狸精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西域王后瞪着一双火眸,怒吼道。
萧君安喝了药,正在晕晕沉沉睡觉,蓦然被惊醒,望着朝他走来的几个奴婢,他厉吼一声:“放肆,滚开!”
虽然他的声音不小,却是柔柔弱弱,毫无威慑力。
两年前,他与萧寒野决一死战,使出了万剑归宗,他原本是要与萧寒野同归于尽的,可终归是萧寒野更胜一筹,破了他的剑气,也因此使得他被剑气反噬,全身筋脉俱断,成为了一个废人。
成王败寇,这没什么好说的。
他原本是要自尽的,却是被欧阳清出手相救。
但哀莫大于心死,他用恶毒语言咒骂欧阳清,埋怨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不是先皇后的儿子,身上没有西域血液,和他们西域再无半分干系了,让他死。
可欧阳清却说,他们打小的感情并非那一丁点血脉便可以割舍的,他不会弃他于不顾。
之后,他就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将他带来了西域。
因为伤势过重,萧君安原本是没有多少时日可活的,而他也拒绝服用药物。
这场夺嫡,他终究是败了,败得一败涂地。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败了。
因为他血统不正。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偷来的。
是他生身父母强塞给他的。
他不想要的。
可渐渐得他便被权力欲望迷失了双眼,尤其当蓦然得知一切真相后,他怕急了失去这一切,所以,他变得愈加疯狂和执着,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夺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最后,甚至为了自保,他不惜让人偷偷给蓉妃下了毒......
他不知道当听到蓉妃死讯的那刻,他是什么心情,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喘息的机会,老皇帝要给他来个瓮中捉鳖,他又如何会坐以待毙?所以,他就反了。
那也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明明他手上的人更多的,但他没想到,就是连萧寒野自己都没想到。
老皇帝竟是将自己的护龙军夜龙军留给了萧寒野。
所以,最终萧寒野反败为胜。
他败了。
他听欧阳清说老皇帝与楚昭裕同归于尽......
听到这句话,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
一个他曾经一心敬重、喊了二十二年的父皇,竟然不是他父皇,而他心里的最后一棵稻草也是被老皇帝所压倒,因为老皇帝最后下了圣旨,要处死他......
而那个他一心鄙夷的生身父亲,却是至死都为他们母子二人......
他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但事已至此,尘埃落定,多想也无异。
可即便不想,心情也是异常的沉重,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倒是有些羡慕那些死去的人了。
总归是一种解脱和归宿。
而他呢?
全身筋脉俱断,已然是一个废人,苟延残喘着又有何意义?
可欧阳清偏不让他死。
他死多少次,他就救他多少次。
以至于,死到最后,他都麻木了......
靠着大补药,他也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
身上的凉意,将他拉回了现实。
望着胸前被撕裂的衣襟,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自尊竟再次窜出来,他想要挥掌打去在他身上四处游走的肮脏的手,可别说他武功尽废,就算是一个正常男子的力气他都没有。
为首的掌事宫女见他反抗的厉害,二话没说,就再次抬手掌掴了他一巴掌。
“贱蹄子,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别怪我等手下不留情。”
随着她的话落,原本扒拉他衣服的众奴婢,便心照不宣地对他展开了掐、拧......
西域王后慵懒地坐在对面的贵妃椅上,一边慢吞吞吃着葡萄,一边口吐芬芳道:“给本宫好好教训这狐媚子!”
因着西域王后的一声令下,那些奴婢手下更是凶残。
为首的掌事宫女则是拿来针,一把抓过萧君安的手来,对着他的手指就直接刺了进去......
“嘶!”
萧君安控制不住的闷哼一声,他用力挣扎,可如今七尺男儿的他也只是摆设,他的力道尚不足一个孩童,所以,非但挣扎不开,反而更是引来西域王后的不满。
“扎,给本宫扎,扎他个马蜂窝,本宫倒是要看看这贱人晚上还如何侍寝?”
萧君安感到一股羞耻,他两眼死死瞪着西域王后,冷声道:“士可杀不可辱......”
然话尚未说完,手指就再次被猛然扎入一针,还是方才被针扎到的地方,因着本就红肿,所以,疼痛更甚,绵绵不断地向他袭来。
宫里的人都惯会折磨人,知道怎么将痛苦放大极致,掌事宫女对着他这一个地方连刺十来针......
“啊!”
直钻心坎、痛彻心扉的疼痛,牵扯了萧君安每一根神经,他再也控制不住,低吼出声。
饶是他自幼习武,却也是挨不过如此细碎的折磨。
半炷香时辰,他的一双手就尽数被扎个遍,每根手指头都肿胀不堪,难以示目,而萧君安绷紧的身体则是控制不住的痉挛,额头更是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
本就消瘦的脸,再配以这副病貌,竟给人一种破碎想要怜香惜玉的感觉,但西域王后本就嫉妒极了他,尤其此时见他都这般了,竟还不忘施展媚术,当即起身气急败坏道:“赶紧扒了他!”
撕拉——
随着一声裂帛声,萧君安身上的衣裳直接被撕裂,这些奴婢终日干活,力气很大,再者萧君安身子本就极其虚弱,加之钻心的疼痛,他根本就抓不住自己的衣裳,甚至动一下手指,都费劲的很。
他狼狈地蜷缩在地上,再次想到死。
二十四年来,从未有过的绝望。
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供客人寻欢挑拣的小倌儿,飘扬的发丝算是他唯一的遮掩了。
“杀了我吧!”
他此刻甚至是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
即便他的身份是偷来的,可曾经的权势地位却是真的,曾经的他有着无上的权力,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老天爷为什么不让他轰轰烈烈死于那场夺嫡中?
难道就是为了让他赎这一身的罪孽吗?
望着向他走来的西域王后,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西域王后手持一把锋利的匕首,轻轻划过他憔悴苍白的脸,幽幽道:“你说若你没了这张脸,王上还能再看你一眼吗?”
语罢,她便目光转狠,直接朝他脸刺去......
萧君安却突然睁开眸子,错转身体,将自己的脖子直接凑了上去......
待欧阳清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萧君安躺在一片血泊中......
他慌了,赶紧用手紧紧按住他脖颈上的血痕,大声嘶吼道:“快传御医!”
完后,他一脸恐慌地对萧君安道:“君安......君安......你一定要坚持住!你的未来还很长,咱们的未来还很长......咱们还要一起守着宁儿长大......君安......”
“欧......欧阳清......”冰冷的泪珠打在脸上,萧君安缓缓睁开眸子,他扯了扯嘴角:“欧阳清......你看......你根本就救不了我......我本就是该死之人......”
“该死......之人......救来何用......”
“宁儿......跟着你......我很放心......”
“我......罪孽......太重......早就该死了......”
“欧阳清......我......终于解脱了......”
最后,深深望了欧阳清一眼,他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开口说话......
那些污秽的话,他问不出口,也不想问,他不想破坏欧阳清在他心里的形象。
到最后,他才知道,即使自己再不堪,欧阳清始终是对他最包容的那个人。
在他人生这最后的两年中,他给予了他太多,如兄如父......
但也只是如父如兄......
两年了,他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欧阳清的心思来。
“君倾宫”便就藏了他的心思吧......
但他不可能因为他对他的好,就会改变自己根深蒂固的思想......
甚至是从心里排斥这一切......
现下好了,他解脱了......
他这一生罪孽太深,不但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生母,还害得曾经忠心耿耿的手下也枉死......是时候该向他们赔罪去了......
这多出来的两年,他过得很是压抑......
黑暗一直笼罩着他,悔恨、绝望、无助......紧紧地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唯一的不舍便是宁儿和欧阳清了。
但宁儿有欧阳清的照顾,他很是放心。
至于欧阳清......
他乃西域王,根本就不用他担心......
死对于他来说,是解脱,亦是成全......
若是,从一开始他没有生于帝王之家,那该有多好......
身上越来越冷,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却笑了:“欧阳清......保重......来世......再为兄弟......”
语罢,他便沉沉阖上了眼睛,结束了他这身不由己的一生......
欧阳清却是久久难以释怀,一边嘶喊道:“御医!御医!”一边抱着萧君安的尸体崩溃大哭道,“君安......我还是没能护住你......”
“王上......”近侍冥夜想要开口劝解,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哪知欧阳清却自己起来了,他小心翼翼将萧君安抱到榻上,拉过被衾,盖上他满是伤痕的身子,轻轻抚摸过他肿胀的十指......然后他就霍霍起身,拔过冥夜的剑向外走去......
王后见他来,很是欢喜地迎了上去,结果下一刻便被利剑直接穿透了身子......
“贱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太子的容器罢了!”欧阳清顿了顿,然后冷冷开口,“芳菲宫全灭不留!”
他本无意娶后的,就这么安安静静守着他的君安。
但老西域王却见不得他如此放荡不羁,但又拗不过他的执拗。
所以,便下了最后通牒,只要诞下麟儿,随他胡闹,否则,必杀萧君安!
可他没想到竟因此让他的君安丢了性命......
他的姑母死于宫廷算计、妹妹死于宅院算计,如今就是连他的君安......
他擦干手上血迹,轻轻抚摸着那张苍白的容颜,喃喃自语:“君安......我以为能护住你......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欧阳清的心如同被撕裂。
将萧君安紧紧搂在怀里,他面上无限忧伤道:“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