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韵山上,陆尘手作剑指,凭空刻画出一道又一道的繁杂符文,这些繁杂符文四散而去,一瞬间便化作一道灵气汹涌的大阵。
大阵之中,有无数的光亮涌起,汇聚在少年少女身上。
江白露眸子紧闭,感受着那流光在自己的周身跳动。
这些流光汇聚,而后像是接引的桥梁一般,将江白露身上的灵气不断过渡至那面色苍白的少年身上。
紧接着,白丹似的东西自少女江白露的眉心之处飞出,其上的气息极为纯质,好似不被世间一丝一毫的纤尘所染。
在大阵的运转之间,那脱离少女体内的白丹被无形之中的力量所压迫,向着少年许墨的眉心而去。
顷刻间,许墨的手微动了动,像是在抽搐一般。
江白露的眸子似乎是过于疲惫,以至于此时此刻都有些睁不开眼,但是恍惚间,少女也是见到了许墨那微颤的手臂,嘴角不免泛起笑意,好似水波激荡开来。
可是她实在是太困了,哪怕心情在此刻万分激动,可也喊不出任何声了。
好累。
好累。
好累。
少女的念头越来越重,像是有五域四海最高的山压在了心头处一般。
世间在她的眼中逐渐失去了色彩,原本那灿若星辰般的瞳子也逐渐涣散。
“好好活着。”
似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轻吐这几字一般,少女颓然倒地,好似断线木偶。
…………
帝都天启的皇宫大殿之中,诸位至尊看着眼前这一幕,眸子之中尽皆是泛起异色。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那位女子剑仙,却又唯恐女子剑仙动怒,故而转瞬间便又偏移开来目光。
只是这一来二去,众人倒发现这位女子剑仙并未有往日那般高高在上的凌然之色,反倒像是身心俱疲的世俗女子一般,安静的趴在案桌之上,三千青丝遮掩脸颊,令旁人不知晓其在想着些什么。
“竟是原初之瞳,难怪会被她收为入室弟子。”
“原初之瞳但凡未有失,来日必定是一位真真正正是天命之人,丝毫不会逊色于诸位帝子。”
有两位至尊以神念交流起来,尽皆感慨不已。
要知晓这原初之瞳乃为混沌初开之物,乃为天下至宝,普天之下,也唯有帝器所能比拟。
而帝兵有灵,除非是得其认可者又或是帝者血脉外,纵使高居道君之位,也未必能说可以把持帝兵。
至于这些至宝则并未有如此苛责的要求,相较下来,大抵就是帝者杀招与绝世神通之间的差别。
“之前竟未有半点风声透露出去,这藏得可真好啊。”
又有人轻叹一声,只觉得此世不愧是黄金大世,除却诸位天命所归之人外,尚且有还有此人物,不过太阴境界的低微修为,竟然是足以承受住这混沌至宝的绝世威压。
“可惜了,那妮子恐怕要死了。”
看着水镜之中的那一幕,诸位至尊视线交汇,有的是在心中暗喜,有的则是叹息一声,还有一些则是眉头紧锁,像是在担忧着什么一般。
“若本座没有看错的话,那东西是天生灵蕴吧……”
一位至尊低头皱眉而语。
相较于天生神体者,天生灵蕴者倒是少了许多,当然并非说天生灵蕴之人便是一定要强过天生神体,相反的,反倒是天生神体者,大多都是年少时便有着赫赫威名,被各方认定为乃是少年至尊之身。
然天生神蕴者却并未有天生神体之人那般磅礴浩荡的气运,里间诸多人,不过是在同辈天骄之中小有名气,可以得一个年少聪颖的名号,可若想像神体那般年少成名,威震同辈天骄,是断然不能的。
当身负神体的少年至尊们在大杀四方之时,身负灵蕴的修士们大抵都尚未出头,或许可以得一个天骄的名头,可却实属承担不起那所谓的少年至尊之后。
可一旦天生神蕴者到了神游之境,那么其境界实力之增长便会变得极为恐怖,一时之间,便不会逊色于那些早已成名多年的少年至尊们。
自神游境界后,修士便逐渐由向天地外求的状态过渡到向内求的道法之中。
在神游境前,因身负神体之人根基深厚,可以好似饕餮一般无所顾忌的吞噬着天地灵气,自然是破境神速,绝非身负灵蕴者所能比拟。
而到了向内而求的神游境界,身负灵蕴者因天生多思,又好似有七窍一般,因而悟道练法,倒要快身负神体的少年至尊们一步。
此消彼长之下,等到了真君境界,二者其实就没有半点差别了。
而天生神蕴者中,又有良多细分,就如同荒古神体乃为世之神体之中名列前列的神体一般,而少女所附的“生而知之”神蕴,甚至可以说是天地间上百种各有不同的神蕴之中,名列第一者。
得此神蕴者,非凡无书自通世间万物,更能越过天道遮掩,隐隐约约见之他人过去未来,所说境界低微是看的极为模糊,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可一旦身负此神蕴者到了至尊之境,单论对命途的窥见,哪怕是精通于术算占卜一道的至尊也未必能及之。
故而眼下的诸位至尊们,起先是被少年那原初之瞳所惊叹不已,而后又因少女那生而知之的神蕴感慨万千,不自觉的便将目光投向那位趴在桌子上好似困倦的将要熟睡的女子剑仙之上。
“不愧是剑道冠绝中土之人,连门下弟子,一个个也这么惊世骇俗,这二位但凡是成长起来,恐怕也是板上钉钉的至尊之位,且并非是那种残缺至尊,而是实实在在的高位至尊。”
又有至尊叹息不已而语。
这倒并非是这些至尊没见过世面,只是这数日水镜之中所发生的事,已然对他们的旧有观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要知晓这大殿之中的哪一位至尊不是活了漫长岁月,见过了太多太多的天纵奇才,见识了太多太多的奇珍异宝,故而他们本来对这所谓的三朝会武也并不感什么兴趣,毕竟没一届的天骄何其之多,可终成至尊者,又何其之少。
若非此次是有景朝天子亲自传令五域四海,邀天下少年至尊齐至,恐怕这些已经活了漫长岁月的老家伙们不会有半点兴趣聚于此地。
可当真正见着了这场号称小帝路帝试炼之地后,众人才发觉自己那漫长岁月的观念似乎已然跟不上这个黄金大世的发展了。
连至尊都觊觎的绝世神通之术,这些真君境的小辈们竟然是人手一门。
而三位手握绝世神通之术的真君修士围杀一位同境之人,最后不但没有杀成,反倒是被打的道心破碎,只留了一条性命苟活。
原以为历经此事后,诸位至尊便不会惊叹些什么,可当那混沌至宝出现之时,在场的至尊们便是再度沸腾不已。
要知晓天底下的帝兵就那么几件且大多都被帝者血脉所掌控,而同境一战,手持帝兵者几乎立于不败之地,想输都难。
故而对于大殿之中的这些活了漫长岁月的至尊而言,那混沌至宝便是最好的选择,足以与帝兵相媲美,在某种意义上而言,甚至于高于绝世神通之术。
至于那生而知之的神蕴之人,不少至尊也是分外眼红。
大道玄之又玄,能窥探天道遮掩之下命运的手段,哪怕只是稍微沾点边,也是极为难能可贵,更不用说这生而知之的神蕴可不只是沾点边那么简单了。
“这五域四海间,恐怕又要多一位天命所归之人了……”
眼见那神蕴飞入少年眉心之中,又有一位至尊忍不住的叹息而语。
天命所归之人乃为受天地所嘉,有天命在身者,古往今来,同一世的天命之人不过七人之数,若有人想要挤进其中之列,则必须是原先七人有人身死,让出一个空位方可。
然或许是因为此世是预言之中所谓的黄金大世的缘故,这般天地禁制已然是并不存在。
天命之数,也早已过七。
“身负原初之瞳,又加之以生而知之神蕴,不敢相信,一旦这位少年成长起来,到底会有多么恐怖,恐怕不会弱于各朝帝子,可与他们帝路之上一争高下。”
至尊们叹息不已,不自觉的竟是觉得天地之间变化突然好大,以至于活过漫长岁月,近几日却还会被接连不断的冲击。
当然也有不少至尊热血沸腾,眼见这些少年天骄们,只觉得好似又回到了那段年少之时同同辈天骄们的争锋岁月。
天纵之才古往今来不知凡几,可终成至尊者,却是少之又少。
而在这殿堂之中的诸位至尊们,又有哪一位不是踩着同辈天骄的皑皑白骨登临帝位的。
可即便强如他们,也不免因近日所见而感慨不已。
“帝路争锋?呵,依本座之见,有那位青衫男子在,此番大世之争,恐怕早已经落下帷幕了。”
一位至尊冷笑而语,目光投向水镜之中的那一袭青衫,他刻意如此而语,似乎是想要煽动众人对那一袭青衫的杀意。
镇北王察觉到他言下之意,侧头瞥了一眼那位至尊,面色冰冷。
当然至尊们都早已活过漫长岁月,没有哪一位是能被区区言语所煽动,脑子一昏便要当着此地主人景帝之面去镇杀陆尘。
他们脑海之中的各般思绪翻飞,都在各自思索着所欲为之事。
而那三位被陆尘打到道心崩碎的天命所归之人,此时此刻甚至连看一眼那水镜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失神落魄的站在各自护道之人身后。
护道者也知晓他们此番所受打击极为巨大,故而并未着急对三人多说些什么,任由他们在此间失魂落魄的。
不过是一败而已,古往今来的诸位帝者之中,除却白帝以几近无敌之姿横扫世间群雄,又有哪位帝者敢言从未一败。
故而三位护道者倒并未怪罪呵斥他仨人的意思,毕竟突然冒出这么一位实力恐怖到全然不似真君修士的家伙,输了也无可厚非。
“未成至尊者,皆是蝼蚁尔,纵使你是古往今来第一真君,可但凡是位至尊,都能轻易镇杀你。”
北域的那位剑道至尊眸子之中有杀意拂过,默默而念。
其余两位护道之人的念头也大抵相同,认定了必要镇杀陆尘,哪怕得罪景朝天子,令之大怒,也定然要在陆尘成就至尊之位前将其震杀。
场中抱有此想的至尊不少,也有极少数至尊在想着要不要在陆尘身上下注,这般板上钉钉的至尊人物,一旦成尊,来日于帝路之上恐怕也已近无敌之姿,若是在其成尊之前下注,所获回报恐怕是极为不菲。
当然前提是陆尘能活下来,并且成尊。
只要未能成尊,那么下多少注其实都只是如竹篮打水一般,说不定落得一场空。
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那便是新帝一系的势力,自然可鸡犬升天,得道飞升,但若赌输了,恐怕会被其他仙门世家借由清算,最终根基尽散。
在这般两极的境遇之下,饶是以至尊之位,也不免深思熟虑下来。
…………
元景洞天,神韵山上。
命运似乎是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一人神韵山上失神蕴,一人神韵山上得神蕴。
阵法流转之间,光芒已然越发的黯淡,少女颓然倒地,脸上的神色苍白至极。
其身体冰块,浑身上下已然没有了半点灵气波动。
而一旁躺在白雪之上的少年手指微动,神识逐渐恢复过来。
他缓缓的睁开眸子,天地之间缓慢的再有了色彩。
“师姐……”
恍惚间,少年又想起自己陷入沉睡之时所听到的那声呼喊,他记起来了,那似乎是师姐的声音。
她在哭着,在难过着。
他挣扎着起身,左瞳之处仍是有阵阵刺痛传来,令其眉头丝毫舒缓不开。
“师姐?!”
少年的身子尚未站直,便见到不远处有位少女颓然瘫倒在地。
似乎是心有所感一般,少年双腿一软,踉跄倒地。
他吃力的爬到那少女身旁,泪已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