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阁下来自北梁哪一道?”
大夏十三州,北梁就分了十三道,邓金彪自觉自己这么一说,便能显示自己是懂北梁的,可以拉近距离。
但没想到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连话都没回。
邓金彪笑容不变,想要顺势坐下说,却被对方一瞪眼,又只好收回动作,“阁下及诸位不必紧张,在下是个走南闯北的货郎,干的就是东买西卖的营生。诸位若是来此行商,在下或许能帮得上些忙。”
这话一出,不少人的眼神都下意识地一变,但那北梁贵人却依旧不咸不淡,“阁下好意心领,不需要。”
邓金彪却再度一笑,“看来阁下所谋甚大,在下一个小货郎自然是无法入眼,但若是在下背后是秦家呢?”
那位北梁贵人立刻眼神一凝,连忙起身,先将自己左手边的随从赶走,而后伸手一请,“阁下请坐。”
邓金彪大剌剌地坐下,那位北梁贵人姿态恭敬,“阁下说的秦家,是秦丞相家?还是?”
邓金彪淡淡道:“在下一个商人,自然是商贾之家。”
那位北梁贵人更是直接面露喜色,先前避而不答的问题也主动回答了起来,“实不相瞒,在下一行自上京而来,到贵国是有要事,若是阁下能为我等臂助,在下一行必将感激不尽。”
大夏的都城叫中京,大梁便自称都城叫上京,意图叫阵,但大夏通常都直接喊个梁都。
这般较劲其实跟稚童赌气也没啥区别。
听了对方的请求,邓金彪却只嘴角微翘,笑而不语。
见对方似乎有些不上道,他只好暗骂一声北梁蛮子不懂事,然后悠悠道:“你我非亲非故,若需秦家为臂助,总得有些说法,让我去禀报上去啊!阁下以为呢?”
看着他的动作,搭配着极有深意的眼神,那位北梁贵人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但是,又一次出乎邓金彪预料的是,在看到了这个情况之后,对方竟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立刻捧着钱求他收,甚至还恢复了几分先前的傲慢,“阁下只要愿意帮我们,事成之后,你们的好处大了去了。我们找你们合作,只是知道秦家为大夏首富,许多事情要方便得多,我们能省下诸多便利而已。其实以我们的条件,有的是人求着我们来合作。”
邓金彪目光审视地在对方的脸上仔细扫过,自认没有放下一处细节,最终的结论是对方好像说的是真的。
于是他神色也终于严肃起来,拱手道:“敢问阁下,有何大买卖?”
那位北梁贵人郑重道:“我们远道而来,是来贵地买鸭子的。”
???
!!!
邓金彪嘴角抽了抽,“阁下莫要消遣我。此间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马车上详谈?或者直接去我秦家的庄子上。”
那位北梁贵人使了个眼色,一帮随从立刻站起来,围了个圈儿,面朝圈外,将二人护在了中间。
那位北梁贵人便附耳小声道:“在下的确是来买鸭子的,只买活物,有多少买多少,而且每只可以出六十文的高价。”
若是旁人,听见这样的话,或许还反应不过来,但是邓金彪是谁,那是走南闯北会过各路奸商的人,从有多少买多少,和六十文这两个信息中,听出了极大的利益。
但是,出于一个合格货郎的本能和稳健,他并没有轻信,而是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如今中京城肉鸭也不过四十文左右一只,阁下直接给出六十文的高价,还说来着不拒,阁下难道不觉得这实在是不合常理吗?”
北梁贵人沉吟了片刻,仿佛也知道不吐露事情,不能让人信服,只好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家小姐生了一场重病,各地名医都请遍了,都是束手无策,有个江湖郎中开了一副方子,说可以白鸭心头血为药引,我们试了几服,小姐病情真的有所缓解,我家主人这就赶紧命我们四处来寻活鸭了。阁下试想,一只鸭子只取数滴心头血,一次用药就得耗掉多少鸭子?虽然这鸭肉也可再食用,不至于奢靡浪费,但你也知道,我们大梁多为黑剑鸭,少有白鸭,故而只能向贵国来买。”
邓金彪听得嘴角再度一抽,“贵府这手笔未免太大了些吧?”
北梁贵人悄然挺起胸膛,“我家主人说了,能救小姐一命,纵使几十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旋即他看向邓金彪,“我们只会在此地停留五日时间,届时不论能买到多少都得要返程,所以,阁下若真有秦家门路,还望不吝援手,其中好处,你自然看得见。”
邓金彪想了想,点头道:“行。我回去就禀报上去,如何寻你?”
“在下一行不会进中京城,会在回龙镇落脚,阁下届时可遣人来镇上客栈寻我。”
一听回龙镇,邓金彪心里又信了几分,因为回龙镇和流云天香阁及一众青楼所在的东城杨柳街,并称中京城两大鸡窝。
回龙镇上,有一大半农户都养着不少家禽,若是对方真想买鸭子,那儿就是最好的去处。
片刻之后,这支北梁商队启程,邓金彪望着他们远去的尘土,眯眼想了一阵,将碗里茶水一饮而尽,“走!”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马车来到了城郊的一处庄子上。
瞧见邓金彪下来,立刻就有庄丁迎了出来,主动打着招呼。
等他一走进去,就听见庄子里吆五喝六的声音,那都是秦家下面如他一般的货郎们稍得闲暇,在庄上饮酒消遣。
瞧见邓金彪,死活要拉着他一块喝点,邓金彪费了好大劲才摆脱这些喝得半醉半醒难以沟通的同僚,来到庄子中,找到了庄上的管事。
微胖的管事笑看着他,“此番差事办得不错,难得回来,怎么不去多饮几杯?”
邓金彪一拱手,“吴管事,在下有要事禀报!”
安静地听完邓金彪的禀报,吴管事的脸上没有一点要跟着激动意思。
他平静地看着这个平素业绩还不错的手下,“千里迢迢,从北梁到中京来买鸭子?你觉得可能吗?是我大夏其余地方的鸭子都死绝了,还是中京的鸭子就要多些风味?”
但来路上,邓金彪就想过这些问题,早有准备道:“吴管事,首先,小的也去过北梁,他们的服侍衣着都没问题;其次此事若是真的,我们能从中获得不少的利润,中京城每日要卖掉数千乃至上万只鸭子,农户之中不管长成与否,存栏数当不低于二十到三十万只,每只挣二十文,就是五千两左右的纯利,短短几日时间,可不是个小数目。”
他顿了顿,接着开口,“至于真假,若是真如这帮人所说,在从北梁来此的沿途州郡,应当也有队伍在做此事,我们用家中的路子一查便知。而且他们到了中京之后,也定会自去购买,我们也可以轻松查证。”
听了他的话,吴管事也有了那么几分动心,毕竟是商人,有钱不赚王八蛋。
他起身背着手踱着步子,沉吟道:“如果真的如他们所说,能够如此大费周章的,恐怕不是北梁的普通家族,极有可能是北梁八柱国的哪一家,若是能搭上线,不仅能挣着银子,对我们未来在北梁开拓商路也有帮助。”
想到这儿,他定了念头,“你且去休息,我稍后便派人去回龙镇盯着,若是他们的确在大肆采购,我便立刻进城去寻萧管事,请他定夺。”
邓金彪连连点头,但脚底下却迟疑着不挪步。
吴管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着道:“你放心,这是你带回来的消息,到时候我尽量争取让你来做此事!”
邓金彪这才大喜,“多谢吴管事!”
两个时辰之后,快马前去回龙镇查探消息的伙计返回。
“吴管事,那儿确实有一支北梁商队,他们到了回龙镇,找了个地方落脚之后,便立刻出去收购鸭子了,只要是活的,没病的,直接就给钱。我们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买了好几千只鸭子了。”
吴管事眉头一挑,“他们多少钱一只买的?”
“六十文。不论大小,都是一口价,而且给钱极为痛快,回龙镇的不少人都知道了,正朝那边赶去呢!”
吴管事立刻知道事不宜迟,连忙吩咐道:“你去将邓金彪找过来。”
很快,邓金彪便匆匆而来,吴管事直接道:“你现在去回龙镇,将那一行人请到庄子上来,就说秦家可以帮他们联系。到了之后,你挑几个去过大梁国都的人拉着他们喝酒,再打探一下底细。然后叫几个人,分头去联系京畿除回龙镇以外的其余地方,务必在消息扩散出去之前,将他们手里的鸭子控制住,我现在就进城去找萧管事禀报。”
邓金彪大喜,连声答应。
......
中京城中,秦玉文正皱着眉头。
两天了,江安侯府来者不拒,将秦家的“投喂”尽数吞下,半点没有要认输的意思。
秦玉文不解道:“你说,这江安侯府哪儿来这么多现银?”
一旁的管事想了想,“江安侯府再怎么手里三四万的现银肯定是有的,先前消耗了不少,但这些日子也缓过来了些,而且那场拍卖会,收入了十七万两现银,哪怕夏公子就分了七万两,加一起也是十万两了。我们这两日费尽手段,也不过只耗掉了他们六七万两现银,对方应该还能撑得住两三日。但是。”
管事迟疑一下,提醒道:“公子,这些日子咱们联络各方打压江安侯府的生意,花钱不少,咱们可以自主动用的现银也已经过半,若是耗光了再用就要向家主和族老们申请了。”
身为秦家嫡长子,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他有足足十万两银子可以自己随便用,不用请示任何人,光是这点“零花钱”就已经超过天下许多所谓大族的总身家了。
但这些日子,再度联络各方围剿江安侯府,这些商人都是要说钱的,他的钱虽多,但花得也如流水一般。
倒不是说申请不下来钱,只不过走这一遭,难免会让他的父亲和族老们觉得他这个继承人能力太差,十万两眨眼就能败干净,对今后的大局产生变数。
秦玉文面色愈发不悦,“这夏景昀,真是我命里的煞星!怎么就遇上这么个东西!”
他看着萧管事,“要不从什么地方先挪些利润出来?”